陈思佳看着那满眶的泪光是怎么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的,甚至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溪溪啊……”她声音沙哑干涩,无论是语气眼神还是动作,都透着无措。
“你还不如……就不要出现呢。都过了二十年了……”林溪鼻音很重,用力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动作里带着几分粗暴,像是对自己这样不争气的样子有些烦躁,“还来干什么呢?”
“……对不起啊,溪溪。”陈思佳的眼睛红了,她垂着头,低声说,“是我……太没有情意了。”
“二十年了,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你走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追了出去,被雨打得湿透,追在你的车子后面,你没停车没减速,快得连车尾灯都马上看不见。”
林溪几乎一字一句,原本以为早就已经在记忆里颜色慢慢变淡的片段,原来……每一帧都还那么清晰,清晰得几乎连当时的雨点落在身上有多冷多疼,都还清清楚楚。
她将这些藏在心里二十年未曾宣之于口的回忆,一点点剥出来,宛如抽筋刮骨。她在凌迟自己。
陈思佳说不出话来,但很显然也被林溪的话语,将记忆拉回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天。
女孩儿小小的身子在大雨里奔跑,追在车后面。她没有停下,不敢回头,于是女孩儿小小的身影被隐在雨势里,很快就看不见。
陈思佳捂住嘴没说话,两行清泪滑落,渗进指缝里。
林溪依旧是那样几乎一字一句地说着,薄扬知道她在凌迟自己,却没法劝她停下来,没法制止她。他清楚,她这二十年未曾宣之于口的事情,一直是她骨子里的毒,她现在虽然痛苦着,却也是在一点点的将毒从自己的身体里剖出来刮干净。痛是为了痊愈,很多陈伤,看似好像愈合了,事实上下面藏着一包脓血,只轻轻触碰到,都一阵闷闷顿顿的疼,仿佛永远不会止息。
只有把那陈伤挑开了,将脓血放干净了,才能真正的好起来。
林溪说,“我追着你的车子,哪里追得上呢,摔在地上雨水积的水洼里。回去后,林伟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本来就因为你的离开而愤怒,又知道我出去追你,于是就打我。”
陈思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来,她没有忘,没有忘记林伟的拳脚。这些年她一直不愿去想,那些拳脚要林溪那小小的身子承担……要怎么办。
一直不愿去想,好像不去想,不去看。就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林溪过得还好。
“我天天等,天天等。总觉得你有一天会来接我的……但没有。”林溪撑着桌子站起来,朝着陈思佳的方向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思佳。
她通红的双眼里,泪水仿佛停不下来。
就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陈思佳,“所以我甚至没有否认过自己是‘林伟的女儿’这个身份,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无意识就讲我自己排除在‘陈思佳的孩子’这个行列之外了。因为我等了,而你从没来过。因为我原本对林伟就没有过任何期待,从来没有过。但我对你,曾经满怀期待,盼你来带我走。你没有来,你把我丢在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