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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胜莲躺在佑王府的客房里, 左腿已经上了夹板,一阵阵地疼痛, 但她闻着从窗外飘进来的花香,嘴角却泛起了一抹笑意——总算是留在佑王府了。
“姑娘——”红衣从门外进来,脸上也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二少爷回去了。佑王妃说您的腿不宜挪动, 要让您在王府里好生休养呢。”
“那二哥有没有说几时回杭州?”
“二少爷说过几日他就要回去了,如今看来, 只能让您先留在王府。”红衣满心欢喜之余, 却还有点担心,“不过二少爷留了人在宅子里, 说等您的伤能挪动了再接回去。”
袁胜莲却笑了笑:“他走了就好。”只要袁胜玄不在京城,留下的也不过就是下人, 到时候她若能让小郡主开口留她养伤,难道这些下人还敢把她强抬回去不成?
“也是。”红衣顿时也放了心, “奴婢看,郡主对姑娘倒是十分感激呢。”
袁胜莲轻轻笑了笑。那是自然。小郡主原是脸向下摔下来的, 若不是她用力拉她一把, 又将自己垫在下头, 只怕小郡主脸面就要落下伤疤了。女儿家, 谁最爱惜的不是自己的容貌?能保她容貌无伤, 怕是比救她的命还要让她感激呢。
红衣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真是天幸,郡主竟然——”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了看袁胜莲的腿, “只是姑娘这伤得也太重了……”竟然直接摔断了腿,若是落下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
袁胜莲腿上又传来一阵抽搐的疼痛,让她紧紧皱起了眉,心里却在嗤笑。天幸?当然不是。天上或许也有掉金子的时候,可你若不想法子去拾,那金子难道会直接掉在你手里不成?
今日之事,当然也有运气在。若不是司秀文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一篇登高望远的诗,小郡主也不会要登假山。不过那青苔所在的地方,却是她惊叹景色美丽将小郡主引过去的。
虽说只见了一面,她却也能看得出来,小郡主并不是什么仔细人,只顾着看景色,断然不会注意脚下的。而她要的就是小郡主的这份莽撞——只要她脚下一滑,不管究竟能不能摔下去,她都会扑过去,拉着她一起摔下假山。
“菩萨保佑……”红衣还在念佛,“幸好没摔在石头上……”
是啊,幸好没摔在石头上。袁胜莲想起当时的场景,也有些余悸。虽然她是看好了方向的,但小郡主惊慌之下用力挣扎,摔下去的时候她也没有把握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事儿?若真是要等到有十成把握才去做,恐怕她就只能等着被父兄嫁到福建去了。
不过,即使这样,自己最后还是成功了。可见老天是眷顾于她的。头一次上门的客人就为了救小郡主而摔伤,于情于理佑王妃都要将她留下来好生养伤的,这样她就能有更多的时间了。
袁胜莲咬紧牙关忍受着又一波疼痛,心里却满是欢喜。做妾?一样是做妾,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都司,不能嫁个王爷呢?至少佑王才三十出头,不但比那福建都司年轻,且人才俊雅,风度翩翩呢。
她这个计划虽然也是来了京城之后临时起意,但红衣是她的心腹丫鬟,多少是猜到一些,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姑娘,这,这能成吗?”若依着她的意思,拿着救了小郡主的人情,让佑王妃出面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该多好呢?
袁胜莲沉沉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虽说是第一次来佑王府,她也能看得出来,佑王妃对小郡主不过是面子情儿,就连小郡主的亲事,佑王妃也未必会多费心,更何况是她呢?
难道她不想嫁人做正妻?只是正经地论亲事,就逃不过父兄插手。就算佑王妃替她做个媒,她那好父亲好兄长们随便寻个借口也能推了——比如说,八字不合——难道还指着佑王妃替她去辩驳?
唯有她自己想法子了。必得有个叫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才能让父兄推不掉。比如说,失身。
而且,还是要失给有足够分量的人。然而她来京城时间太短,高官显宦的她都没机会去结识,只有佑王府,是如今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可佑王妃……”红衣喃喃地说,“王妃不像个好相与的……”
谁家大妇好相与?哪个女子又喜欢夫君纳妾收婢?难道她嫁去福建,那家的大妇就会兴高采烈地拿她当亲姐妹相待吗?
袁胜莲嗤笑。做梦呢吧!那家大妇不曾生养,对她这种出身好的妾更会虎视眈眈,因为怕她日后夺了她的正室之位。可佑王妃就不同了,她已有两子,便是佑王纳一百个妾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可是上了皇家玉牒,有圣旨赐婚的王妃!
这样的王妃,才不会重视她从而对付她。只要她好好地守着规矩,对王妃恭敬,日后若能生下子女,说不定能坐到侧妃的位子上,这就是她的造化了。
红衣听得眼圈都红了:“姑娘命太苦了……一样的身份,姑娘怎么就没有许氏的运气……”
“许氏怎么了?”袁胜莲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讨好司秀文,还要盘算自己的事儿,还真没注意别人,一听红衣这般说,立刻追问。
红衣发现自己失言,欲待不说,袁胜莲又连连追问,只得道:“听说沈少将军向朝廷递了奏表,给她请诰封了。”
沈云殊自己是五品的守备,按制,妻子也能得五品宜人的诰封,虽说并无实权,却是荣耀。有了诰封的女子与没有诰封的,那可是颇有差别呢。
袁胜莲脸色便微微变了:“如今沈家正被弹劾着呢,沈云殊也敢给许氏请诰封?”
红衣撇着嘴道:“那不是许氏的姐姐被封了才人,眼看着要进宫了吗?”
袁胜莲默然半晌,才低低地道:“那是人家的命好……”
红衣垂了头。可不是命好么。一样是庶出,一样是叫家里当了筹码,可人家许氏运气就那么好,她家姑娘却……
“别管她。”袁胜莲闭上了眼睛,“沈家早晚是要倒的,就算许氏现在风光,那又怎样?”靠着沈家来的诰封,等沈家一倒,她自然也是要倒的。可佑王不一样,佑王是皇室血脉,是能当一辈子王爷的。就连她生的儿女也是皇家血脉,天生就能过好日子……
沈云殊奏请诰封的事儿,许碧是在离京之后才知道的:“这时候奏请?那些人不会觉得咱们失心疯了吗?”延和殿里这会儿还堆着好多弹劾沈家的奏章呢。
两人已经在船上了。知雨等人很有眼色地都找个借口出去忙,把沈云殊和许碧单独留在了船舱里。没了下人,沈云殊就往铺好的锦褥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架起了二郎腿,活脱脱一副在西北草原上晒太阳的模样,半眯着眼睛嘿嘿一笑:“这可是好时候——你娘家姐姐不是刚刚封了才人吗?”
许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这是利用许家……”
沈云殊心里微微一紧,睁开眼睛望着许碧——莫非她是不满了?
按理说,这件事他该先跟许碧说一句的,只是许瑶中选的消息才从宫里传出来,赐封的旨意还没到许家呢,许良圃在翰林院的口风就变了,凡提及江浙之事就引经据典地说东瀛乃是蕞尔小国。
既然是不值一提的小国,倭寇之患自然不算什么,许良圃这态度已然明显是倾向于袁家了。沈云殊不想叫许碧烦心,所以这事儿就一直不曾提起,只在离京之前才阴了许家一把。只是这会儿看许碧的意思,难道是不满他把娘家拉下水吗?
没想到许碧呆了片刻,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要把许家气死了吧?”
从许瑶攀着袁胜兰中选,她就知道许家这是要依附太后一党了,巴不得跟她这个出嫁女撇清关系呢。可现在沈云殊上这么个奏表给她请诰封,又是在沈家被弹劾的时候,人人都会觉得他敢上这个诰封,就是想借许瑶的东风了。
如此一来,这诰封要是批不下来呢,许瑶不免有些没面子。宫里嫉妒她的人定然不在少数,她们绝不会管许家究竟想不想跟沈家扯上关系,只会拿这事儿来讽刺许瑶。
可要是诰封批下来了呢,那就表示皇帝还是觉得许沈两家是好姻亲,那许家又怎么能撇得清这干系呢?
“你可太坏了!”许碧想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乐不可支,“许瑶这会儿不知气成什么样子了……”
沈云殊这才松了口气,拉了她的一只手道:“你不生气?”
“生气?”许碧怔了怔才猛然醒悟过来,她好像不该这么高兴!
“生气……是有那么一点儿……” 许碧大汗——现在再装生气,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一点儿?”沈云殊心里又踏实了一些,看许碧这样子,也不像真的生气了。
“比一点儿再多一点儿吧……”许碧有些无奈。按时下的观念,虽说女子嫁了就是夫家的人,但娘家却是她们的靠山,夫家这样算计娘家,她怎么也该有些为难的。但她刚才真是高兴得太快了,幸灾乐祸得太明显,换了谁也要疑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