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治心念转了几转。他在猜度骆云起会把这证用在哪些地方。掩饰着抿了口酒,他抬起眼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国栋有点儿惊讶,霍英治居然也问这种关心他未来走向的话,感觉莫名地诡异。他毫不掩饰眼中那层怪异的神色,霍英治两排秀丽的长睫毛闪动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
他其实只是想知道他是专程回来□□,办完之后会回厦门呢,还是决定回来定居。如果这人有脑子的话,应该知道没有文凭和技术,只凭青春和劳力吃饭,即使活着也很辛苦的吧。
沈国栋过了很久才勉强答了一句:“走到哪儿是哪儿吧……”
他眼睛也不看他,这种随口敷衍的态度和言辞令霍英治皱起了眉。他又尖锐起来了,冷哼:“都没有什么人生规划的吗?”
沈国栋迅速盯了他一眼。
虽然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眼皮儿就垂下去了,但霍英治还是在那一眼中捕捉到一抹恼怒和愤恨之色。他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具体的分析,就听到对方硬梆梆压抑着气的回话。
“有规划也会被别人破坏吧。”
这话一说出来,霍英治就沉默了。
突然而至的漫长静默让沈国栋懊恼。
他本是作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才来的,可怎么就忽然沉不住气了呢。竟然在这紧要关头同霍英治使气,搞不好会坏事的吧。
但这时候要收回那句话也来不及了,他决定撤退。“那么……改天我再来拿证。先走了。”
霍英治没动弹,在他身后缓缓抬眼凝视住他背影。他就这么一直坐在客厅里,直到夜色完全涌入房中。
佣人出来按亮客厅的灯,乍看到他静坐着,吓一跳。“……先生。”
霍英治这才捏了捏鼻梁,象有些疲倦似的:“开饭了吗?”
三菜一汤。霍英治照例只吃了一碗饭。
不存在什么胃口不好的问题,他只有这么一点食量。佣人刚来时也非常的惶恐,以为是自己的手艺不到家做的东西不合雇主胃口,后来时间渐长才慢慢习惯。她甚至有点儿同情地想:也难怪啊,老是一个人吃饭,就是山珍海味也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吧。
等他吃完,佣人削好一碟水果。进厨房去洗的洗抹的抹都清理好了,这才擦干手出来说:“先生,那我先走了。”
霍英治点头。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他眼中露出一种绝不会在人前流露出来的孤寂之色。
看了一会儿最新的财经新闻,又进去洗了个澡,擦干头发上的水汽,等它自然风干的时候取出新买的《中国国家地理》,靠在床头翻阅起来。
翻着翻着,那些原本挺吸引的文字图片渐渐模糊起来,他视线渐渐上移,凝视窗外的夜色,自然而然地就出起了神――
空荡荡的大宅一个人住实在是太冷清了。中央空调、暖色调的灯光,都不能为其增色添温。而这样的寂寞,一辈子也不会习惯的。
他真的,很想要一个家。
在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中,他是那种少见的对家庭有渴望的人。
以他的才能家世外表,商场上不乏想与他联姻的大老。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个性清冷,为了互补,他觉得自己大概比较适合那种活泼娇俏的女孩子。但是与之相处后,他纳闷地发现竟有些受不了那种成日叽叽喳喳‘啊,那个我喜欢,好帅啊’的小女生。而对方对他的最初幻想经过接触也宣告破灭:王子不是应该百般宠爱公主的吗,为什么他却毫不热情总是冷冰冰的呢。
也许,成熟的事业女性跟他比较有共同语言?
但接触了两次,也不行。
触觉敏锐、头脑清醒、言辞也很锋利。这样的女子也许会成为生意场上的好搭档好助手,但绝不会带给他那种家的温暖。
那种温暖……他倒是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过。
他出神地回想在医院里的那一幕:
那人静静陪坐一旁,在一片浓墨重彩中温和的微笑。他微垂着头,手指灵巧,长长的苹果皮从他指间象有生命感一点点延长垂下……这样一个毫无侵略感的人,绝不会刻意让人察觉他的存在,但他营造的那种安心和舒适却又象是无处不在。
霍英治沉吟着,忽然侧身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袋。
打开,倒出来十数张照片。张张主角,都是沈国栋。
显然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偷拍他,神情非常纯朴自然。站在摊子前向菜贩讲价、提着鱼行走在林荫小道上、从火车站买完票出来……请的这人是侦察连退役的老兵,侦察跟踪是老手了,他甚至还租用了对面的公寓,架起长镜头偷拍了室内的照片。沈国栋站在阳台上晾衣服、半夜穿着睡衣打游戏、还有他和vv、卫朝宣一起围坐桌前说笑吃饭的……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霍英治无比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确实丢弃过他,可是现在,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