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夏与王大娘家的儿子两相看对了眼,去年便被淡梅做主嫁了过去,如今已是一个孩子的娘,看起来早已不是当年的青涩模样,人丰腴了许多,过去便牵了小宝的手叫留下吃饭。
淡梅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王大娘道:“这些日我忙了些,小宝整日的都在大娘处厮混,给添了麻烦了。”
王大娘呵呵笑了道:“花娘子这话说的。当年凑巧碰到了一起坐了同条船,便是缘分。小宝不嫌我家没地坐,那便是给老婆子脸面了。有事尽管放心去,有我媳妇看着呢。”
正说着,外面进来个肩扛锄犁的后生,肩膀宽厚,是王大娘的儿子从地里回来了。妙夏眼一亮,迎了上去,和那后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后生憨憨一笑,放下了东西,朝淡梅恭敬打了招呼。淡梅见他二人虽成婚一年多,连孩子都生了,如今还是这般新婚时甜蜜,心中也是欢喜,含笑应了,这才告辞了牵了小宝回去。
吃饭之时,小宝便不住提着从旁人处听来的明日西湖边的斗酒盛会,眼巴巴地看着淡梅。见淡梅不理,便钻到了边上喜庆的怀里不住扭着,喜庆哪里熬得住,立时便求起了情。淡梅想起自己自开春来便一心扑在花圃里,确实没怎么陪他玩过,且又打算下半年便送他去私塾进学好早些认字,只怕到时更没玩耍的时间了,心一软,便应了下来,喜得小宝连饭都比平日多吃了半碗,喜庆亦是十分欢喜,几个人说了些旧年西湖斗酒大会的盛况,一时倒都和小宝一般,恨不得明日早些到了。
晚间都收拾妥当了,淡梅陪小宝睡觉,躺帐子里被他搂着脖子凑在耳边翻来覆去嘀咕着明日的各种热闹,良久才将亢奋的小人给哄得睡了过去,扯了幅被给他小腹按住了,自己觉着并无睡意,便出来到了前院里,想去看下院子的门有无关紧。刚出来,却见那架木香棚边的竹椅上坐了喜庆,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了把蒲扇,怔怔望着天边的月,瞧着似是有些心事。
淡梅站立了片刻,暗叹了口气,轻声叫了下她名字。喜庆听见,慌忙扭过了头站了起来,面上已是带了笑道:“夫人怎的还没睡?”
淡梅到了她身旁,自己坐到了另张椅上,摇头道:“跟你说多少次了,莫再叫我夫人。”
喜庆起先不语,半晌才低声道:“夫人便是夫人,到哪里也改不了的。旁人面前我自不会叫的。”
淡梅凝视她片刻,见她一张鹅蛋脸上眉目明朗,恍惚便又想起了当年她十六七岁时的模样,如今一眨眼已是过去四年,自己倒未觉什么,她却被耽误得早过了时人眼中的碧玉年华,心中微微有些难过,叹了口气道:“喜庆,你心里可曾后悔过当日跟了我的举动?是我误了你。”
喜庆仿佛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看了淡梅片刻,已是从椅上挪开跪了下去道:“夫人千万莫要这般做想。我从前既被大人派了伺候夫人,夫人到哪里,我自然就跟定伺候到哪里,何来耽误?且夫人待我情同姐妹,小哥又这般口口声声唤我姨姨,这般抬举,更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夫人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喜庆打心眼里敬佩,跟着夫人便是这般到老我也愿意。方才只是想起小哥昨日悄悄问我的话,这才一时有些失神……”
淡梅扯了喜庆重又坐回了椅子上,这才哦了声,随口道:“他最是淘气了。又问了什么?”
喜庆偷偷看她一眼,这才低声道:“小哥问我他的爹爹如今在哪里,为何都不来看他……”
淡梅一怔,心中慢慢便起了丝难言的味道,想了下,展眉笑道:“怪我平日对他有些严厉,这才叫他想着这个的吧,明日起对他好些,自然便会放下了。”
“夫人,都过去这许多年了。去岁冬日景王过来之时,也提起了大人。如今既早没了当初崇王府的难处,夫人为何还不……”
喜庆试探着,低声这般道。
“喜庆,我晓得你是为我好,觉着女人家总是需得有个男人靠着,下半辈子才算稳妥,对吧?只我当初既走了如今这条路,哪里还会想着再回从前?我如今过得很好,他也应是。便是如你想的回去了,与他中间还是隔着个周姨娘,又有什么意思?那周姨娘在旁人眼中再轻贱再不堪,在我看来也是良哥的母亲。你跟我这许多年,应也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话,往后莫要再在我面前提了。”
淡梅看着喜庆,慢慢道。
月光之下,喜庆见她面上虽带了丝笑容,只眼中透出的神色却甚是坚定,晓得自己是说不动她了,暗叹了口气,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