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知秋想起来这里的第一天,他自信地以为当地人不会说中文,在电梯里一直和夏炘然说一个小孩子可爱,结果出电梯时,牵着小孩子的大人回头和他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乖乖闭上嘴,感叹祖国繁荣昌盛,再也不敢把说中文作为加密方式肆无忌惮了。
夏炘然看他半天不说话,又往他身上淋了一捧水,“看什么呢?”
糜知秋愣了一下,不想再提这个被夏炘然嘲讽了好几个小时的事,一下把腿又扔回泳池,让水花溅得很远,“每次电影里的人躺下,镜头就会给到星星,我还觉得很套路,现在才发现是真的。”
人不由自主地就会关注天空。
小时候天空还很清晰的时候,人们反而很少聊星星,那时候的人不知道什么星座也不拿星座去定义人。反而是看到的星星越来越少了,偶尔抬头都会感叹一下真好看,像一个银色的钉子标记一片天空。
夏炘然笑,“毕竟不管楼房多高,不被遮挡的视线最终都会落到最远的地方。”
糜知秋回想起上次偶然间看星星,他们还在聊夏天,糜知秋说自己会呆在空调房间,而夏炘然说自己会在英国。
这个夏天到了,他们既不在空调房间,也不在英国。他们甚至不在中国,也不在任何熟悉的地方,脚落在同一片泳池,第二天触手可及。
糜知秋感觉自己是个老年人,变得很爱回忆,什么事情好像都收纳总结,随时被自己摘录出来体会一番。
他记起很久以前自己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提到相机捕捉的星星,有的已经是许多万年前的模样了,那些光点和光线穿越远古的祖先,一路漫步最终走到旅途的尽头,被图片所映照出来。
记忆和星星异曲同工,遥远,过去。
记忆只有在无法触及的过去才能称之为记忆,星星只有遥远成数百万光年才能作为一颗星星。
糜知秋突然很好奇,“人类一直在定义星星,取这个名字,拍那张照片,但人类和星星真的有联系吗?”
大概是这个问题听上去很认真,夏炘然也回答得很认真,“这个宇宙毁灭又重组,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可能都来自于数万年前的一颗星星,包括我们自己。”
夏炘然低下头看糜知秋,“人体内的元素大部分来自于大恒星,小部分来自于小恒星,还有一些与大爆炸有关,人本身就是星星组成的。”
数百万年前的光点被相机记录下来,拿着照片的人体内可能就有万分之零点零一属于这颗星星,人们热衷于仰望星空也许是因为人类本身就是星辰。
糜知秋脑袋里浮现的都是亿万吨的浪漫和关于宇宙的哲学,眼睛里装着的却是夏炘然垂下的视线,他可以一下坐起来逃避这个被俯视的视角,但却安静地等夏炘然继续说。
于是他听到这个人发出了新的嘲讽。
“你是不是太害怕跳伞了,思维混乱,都开始聊科学了?”
糜知秋一下又抬起腿,牵着水花洒了两个人一身的水。
他也认真回答。
“怕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