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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隅的手收回去得很快,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而已。
他慢慢地进食早餐,因为多年良好的礼仪习惯,低头吃东西的模样显得意外安静,连一丝咀嚼的声音都没有外泄。
虽然别人吃饭自己盯着真的很不礼貌,可是阮衿实在是忍不住。
高中那会儿阮衿有请他吃过几次梧桐街的小馄饨,那时候刚下过一场小雨,他们坐在拿抹布胡乱擦干的红色塑料椅上,李隅戴着卫衣帽子,眼睛半笼在阴影下。
他手持塑料勺吃东西的样子都和旁人不同,由内向外的方向轻轻舀了一小勺汤,再缓缓送到嘴边去。
不用嘴去刻意吹冷,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旁边是唾沫横飞的划拳醉酒壮汉,系着围裙忙着传菜的记账小妹,以及灯下一团乱糟糟绕着灯泡飞舞的蝇虫,和那些破落的景致相映衬起来,李隅有种截然不同的落难王子气质,看上去和谐,却又不和谐。
他看到李隅把帽子扯下来,被沁湿的头发的边缘被照成栗色,散乱些了的就耷拉在眉毛上。李隅伸手去推发呆的阮衿的额头,那动作分明很轻,阮衿却感觉自己的额头被戳破了一个洞,好似被他推了十万八千里之遥。李隅一边笑,那说话的口型一边变得缓慢遥远,好像说的是“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隅已经用餐完毕,就那么直接了当地回应着阮衿溃散呆滞的目光。
阮衿被他真切的声音给霎时惊醒了,他握拳捶了几下自己容易分不清过去和现在的脑袋,又伸手扶住额头,“对不起,我总是,总是容易走神……”
他一见李隅,总是容易通过种种联系找回到以前的影子,那段他们曾经还纠缠在一起的时光,是他七年来始终没能走出去的。他深知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人生乏善可陈,他早早就过上了要靠回忆支撑着活下去的生活。
“说些正事吧。”
李隅两手摊开,虽然他选择了合作,但好像没看到物有所值的地方,“我看李胜南并不信任你, 不是吗?”
阮衿低下头来,“的确谈不上信任吧……但他也瞧不起我,所以对我也没什么防备心。”
“是吗?他察觉到你对他有小动作,但是却只是暗示你,不点破,他对你挺大度的。”
阮衿知道李隅是有意在嘲讽,手指不自觉地了几下,“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
“哦,或许吧。”李隅那语气就像是他刚刚吃早餐的样子,一副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的表情。
“下个月是不是有个酒会,李胜南好像打算做些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阮衿想了想,把这个情报分享给李隅。
李隅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应该是记下来了。
初夏的风从窗外不断地涌进来,缓慢柔和地掀动了桌上那些的资料,有薄薄的几张被吹动到阮衿的脚下。
他蹲下了身捡起来,眼睛一瞥,那是工程造价单,又看到上面塘市旧城改造专项工程等字样,猜想到这是李隅目前正负责的项目。他再重新交还到李隅的手中,李隅接过去只是随手放下来,压在文件夹下。
李隅看了看手机上的传来的消息,整理了一下袖口,“现在我要出去一趟。”
“我听宋邵说他们要去郊区的马场,下午再去听戏,那地方有些远,不在市里,所以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阮衿马上迅速跟着说,那一个个字像是跟着冒出来的,生怕不能追上李隅的脚步,他感觉自己说话时就像是捧着一樽珍贵的瓷器,语气很诚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着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阮衿说的很坦荡,“我不知道。”
这一句话是带着嗤笑的,“不知道那你还去?”
“嗯,如果不给你造成麻烦的话。”
李隅没说话,阮衿当他没反驳就是同意的,忙不迭跟着他往下楼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心情隐约变得雀跃起来,绕过了玄关,李隅去找车钥匙,阮衿走过去,手心冲他一摊开,里面赫然是李隅的钥匙,他脸上少见地露出温和的笑意来,“你没放在外面,在你房间的办公桌上,你忘记拿了。”
天空碧蓝如洗,映衬着下面连绵不绝的草场,马匹身上的腥臊味被稀释开,和干燥的草茎的味道一并输送过来,倒显得很清新。
塘市郊区的山麓下圈了几十亩地建了新的马场,虽说不算大,但这里巧在完全是会员制,完全不对外开放的,于是作为富豪们偶尔光顾的私人马场完全是足够的,附带马术俱乐部,多的是休闲娱乐的作用,提供场外骑乘和野外骑乘服务。
李胜南兴致一来,就花了几小时教宋邵骑马。他穿着背心和马靴,头上还有头盔,两条修长的腿包裹在马裤中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而且刚上手,倒是不笨,双腿一夹马腹,便顺势冲了出去。
李胜南遥遥地看着,听他雀跃欢脱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了。
宋邵无疑很会缠人,他抱着李胜南黏黏糊糊地讲话,特别懂如何逗人欢心。基本上是有宋邵在身边,李胜南的视线就始终牢牢搁在他身上。虽然他到这把年纪了不可能不懂得玩物丧志的道理,但是宋邵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巧合,与他种种兴趣爱好都严丝合缝地契合起来。
就像是一个孩子馋嘴的时候面前恰巧出现了他最喜欢的糖果,那种诱惑太过刻意,难免让人疑窦丛生。
但是李胜南派亲信去调查宋邵的背景和履历,虽不算是白纸一张,但至少放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就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大学生,家境不够好,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于是心中蠢蠢欲动。他辗转在市里几个知名的会所都兼职过,当过侍应生,也陪过酒,都不算长久,不过是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找个踏板,从此混进富人的社交圈的那类普通人罢了。
于是他暂且放下心来,只当是多包一个小情人,现在还没过那阵子新鲜赏味期限,且带在身边解闷做个黄鹂鸟。
他自己也忽然来了兴趣,预备去骑上几圈,就让人牵来了一匹温驯的。可他的脚刚踩上马蹬,却比新手更生疏。他使不上力气,且有种天旋地转,心慌气闷的感觉。勉强上去之后骑了一圈,手握着缰绳,起起伏伏间像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生怕被哪个浪涛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