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是当了一辈子的和尚破戒,吃多了素斋,头一次吃大鱼大肉?
“话说,这么喜欢饮食此气,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得有点讲究…………嗝…………第一口剑,叫长生药…………第二口剑,叫鹿卢,后改名赤帝…………第三口剑,与第二口对着来…………
“这些都是好名字啊,但都太雅了,一看就是献给王侯将相的…………
“曾经,倒是有过一口取名寒士,可寒士还是不够寒士…………
“该叫什么好呢?”
老铸剑师低头轻喃。
一时间有点儿伤脑筋。
挑拨离间柳氏三兄弟都没有这么伤他脑筋。
不过倒也是,在民间,年纪大的人,老来得子,都是弥足喜爱,取个名字自然搜肠刮肚,恨不得倾尽毕生功力。
更何况,还是为一口剑等了大半辈子的老匠作呢?
大孤山。
从山脚到山顶人头攒攒,人烟旺盛。
然而某处地宫,一如名字,此刻在人声杂乱的大孤山上,确实是一方净土。
这座净土地宫虽然废弃,并且在头顶开了一处井洞出口。
但即使眼下外面雨水绵绵,却也并不会落雨或渗水进来。
盖因地宫外面的井口,是建在一处凉亭里的,用石栏杆围住。
可此刻的地宫内,有一个面色枯槁的青年僧人,站在井口正下方,仰头张望。
青年僧人一身破旧袈裟,身上脏兮兮的,嘴角还有些糕点渣滓,是那夜某个夜访地宫的清秀哑女赠送的糕点。
躲在净土的青年僧人,每日只捻一块,细细品尝。
还挺精打细算的。
至于每日秀发、秀独等师弟送来的斋饭,这青年僧人不太喜欢吃,还是那神话灵性十足的哑女做的糕点好吃。
都来到净土,总得吃点好的不是?又不还困在那破无间地狱。
对了,忘了说,他法号秀真,某个年轻县令曾笑称他“不知大师”。
可虽然被大伙笑话,但是只有“不知大师”才清楚知道,外面真的是无间地狱。
这儿才是莲花净土。
此刻,明明没有雨水从头顶井口落下,可站在地宫中央、井口下方的秀真,身子微微后仰,避开了一步,像是躲着什么,避之不及。
他仰头啊嘴,张望井口。
青年僧人似是正在穷目了望着什么,有些出神。
“咦,明明是无间地狱,怎会有”气,,如剑直插云霄?怪哉,怪哉…………”
秀真摇了摇头,嘴里啧啧称奇。
他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某刻,脏兮兮脸庞上,表情忽然由茫然转为吃惊。
秀真骨瘦如柴的身子一扭,小跑向地宫边缘,来到西侧的那副“快目王舍眼”的壁画前。
光秃秃的脑袋凑上去,打量壁画。
“这不是。”
秀真失望摇头,但一刻不停,绕着地宫边缘墙壁,他跑向另一处壁画,凑上去打量。
“这不是…………这也不是…………咦!是这个!”
秀真陆续经过了“快目王舍眼”、“尸毗王割肉贸鸽”和“月光王施首”等三幅佛本生壁画,皆沮丧摇头,可最后,他却在东侧最后一处佛本生壁画前刹住了脚!
萨埵太子舍身饲虎。
他突然伸手指着黑暗墙壁上那个俯身甘心入虎口的佛陀,大笑:
“就是这个!一模一样,有意思,有意思!”
空荡荡的地宫内,疯和尚手舞足蹈,在地宫中央,与东侧的这幅佛本生画处,来回到处跑动。
似是对比着什么,确认着什么,发现了什么。
某刻,秀真脸色一穆,立在井口下,双手合十,疑惑不解:
“阿弥陀佛,可外面无间地狱,怎会有气?莲花净土到底在哪…………”望气和尚的疑惑嗓音回荡,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这诡异一幕,却也无人知晓。
云梦泽,暴雨不停。
狄公闸下方,涛浪不断的水面处。
人墙依旧。
欧阳戎与柳阿山等人已经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到底过了多久。
只记得周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晕倒或者饿晕的,被送上去,然后醒来的又再度下来。
欧阳戎泡在水中,神色恍惚,只感到周围天地被水包围,闸坝上方,一张张面孔全都看不清楚,依稀好像有叶薇睐的脸庞…………
直到某刻,远处又传来一阵巨响。
与刚刚一样,应该又是不远处一处泥石流撞进云梦泽水面。
欧阳戎呼吸一室。
然而下一秒,席卷树木的第一道怒涛还没靠近欧阳戎为首的人墙,闸坝上就有一道雪白剑光划过。
第一道怒涛粉身碎骨。
第二道如此。
第三道也如此…………
敢来几道,就碎几道。
小师妹回来了?
欧阳戎一愣。
恍惚之间,心中暗道了一句,想抬头朝闸坝上方张望,可在水浪间他依旧视野模糊。
尽力仰头的动作,似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欧阳戎忽感到一阵头晕袭来。再难坚持住。
在意识渐渐模糊间,耳畔似是听到好像有不少人在耳边呼唤。
“明府晕倒了!快送上去!”
“檀郎……”
“啊……”
欧阳戎依稀听到了两声不同嗓音的呼唤,一道属于自家白毛丫鬟,一道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可怎么努力也难想起。
最后这些声音渐渐变远。
直到被一场温柔像一样的梦包裹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