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昔日还在汴梁时,姨母此举或许还是高攀。可如今肖家早已子息凋零,天涯沦落。而魏氏却是生财有道,蒸蒸日上。就连表兄魏观也是学业有成,且仪表堂堂。还未归家,各路媒人便早已踏破了门槛。她的姨母,莫非是真存了意,要把她这个千里迢迢投奔来的孤女嫁给自己的独子?
她望着对面女子笑意盈盈的脸,只觉一股寒意透体而来,但终究只得羞涩垂下头,堆叠起万种小女儿状,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姨母,怎的又拿甥女取笑……”
恰逢此时屋内的瑞脑烧尽,江妈妈遂进来收拾。苏锦姝便只在她眉心一点道:“多大的人了,还是与你小妹一般爱撒娇。如今你母亲不在了,我怎能不为你筹谋。外面的好人家虽也有,可哪里比得上姨母这里通家都是骨肉血亲?你在这里,一不消侍奉公婆,晨昏定省;二不用迎来送往,终日劳碌。再者顾远虽不是十全十美,但毕竟是我的亲子,万一你们有个口舌长短,姨母又岂会不心疼你。”
她说一句,微澜便红着脸应一声,一如这世上所有最乖巧的女儿,对于母亲全心全意地仰赖。有那么一瞬,连苏锦姝自己都相信,是真的要把她娶进门,嫁与顾远为妻了。
眼看着这个傻丫头的头都要羞到地上去了,她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江妈妈照旧要跟着送上一程。
她终于抬起头。
几次深呼吸过后,她双颊上因为充血造成的红晕才开始慢慢褪去。等到江妈妈拎了食盒回来,微澜已照例端坐在窗前挥毫了。
她定睛一看,只见那案上一枝兰花才刚画了一半,便笑劝道:“娘子歇一歇吧,好好用了饭,再用功不迟。”
微澜停了笔。有些为难道:“可是,姨母总说我没定性,干什么都是一时新鲜。我在家学过画兰,父亲说此道最磨炼性情,我今日定是要先画完再食的。”
江妈妈摇摇头,也不多言,只先将一份吃食摆到几案上。但见这一碗汤色鲜亮中,几根碧绿的春芽围着数只新月般白嫩的水晶角儿,不独秀色夺人,更是浓香四溢。微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再画不下去,只一径望着笔下的兰花发呆。
“哎呀,小娘子,你的口水掉到画上了。”江妈妈故作惊讶。
“哪里,哪里……”微澜匆忙立起身,急急迎着光寻找。
一旁江妈妈早已笑弯了腰。
微澜紫涨着脸皮放下已经一塌糊涂的画,气鼓鼓地端起了碗。江妈妈见状忙又奉上一碟冰丝杏脯,这才换得这位娇客雨过天晴,眉开眼笑。
一时饭毕,江妈妈便打上水来,由铃兰为她梳妆。因微澜尚未及笄,便只简单挽成双鬟,并缠上两缕天青色罗带。二人见她面上虽脂粉未施,却已是玉颜灼灼,明艳不可逼视。想来如今她还未完全长成,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何等的风流韵致。
一时两人都不由腹诽:这样人才,也怨不得大娘子如珠似宝,连亲女盼儿都搁在一边了。
果然是——奇货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