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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剩下太子和太师,都是自己无比信任的人,皇上坐在龙椅上, 精神上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皇上揉了揉眉心, 看向巽太师, “太师, 你是不想她死,才刻意引荐到朕面前的吧”
“不敢欺瞒皇上。”
巽太师拱手说道“臣确实是这么想的。”
巽太师跟了皇上二十多年了, 自然是了解皇上的, 皇上不怕下面的人有小心思,就怕下面的人不坦诚。
说白了, 皇上对臣子的容忍度其实很高, 只是不喜欢有人欺瞒。
巽太师说道“这姑娘着实是令人心疼。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妹妹, 和哥哥一起参军, 结果哥哥又死了,自己也快死了。按理说这案子不应该叨扰皇上,但是若真让下边的人去审,光欺君这一条, 下边的人就不敢不按规矩将武姑娘处死。这天下之大, 能赦免欺君之罪的,只有皇上, 所以臣这才擅作主张。”
“你呀你呀。”
皇上这么说着, 倒也没真的怪罪巽太师,“对了, 黎京安和那个武姑娘说的话朕没怎么听明白。韩战先和黎京安是怎么回事朕不是给他们指婚了吗两个人青梅竹马,算算日子也该成亲了,怎么反而吵起来了, 还把武燕安给牵扯进来了。”
巽太师看了太子一眼,谨慎地没说话。
毕竟,韩家是太子母家。
太子反倒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事啊。儿臣倒是知道一二,其实,满京城都知道,巽太师应该也知道,只是不好和父皇说。”
皇上不满地看了巽太师一眼,巽太师连忙告罪。
太子让人将啼笑缘一书拿了过来,“父皇且看看,满城风雨不休停,将军府中无安宁。”
皇上看完,将书重重地摔在案上,“放肆,简直胡作非为朕给黎京安指婚伯侯府,是让伯侯府替朕照顾黎家唯一的血脉,不是让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随意欺凌的。”
巽太师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你退下吧,朕改日再跟你算欺瞒这笔账。”
说罢,皇上招来了巡城司司克庆,让他去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查个清楚,看一看这京城还有什么腌臜事是他不知道的。
皇上的赏赐是第二天一早到的将军府,这赏赐的内监一走,来将军府祭拜死去元帅和将军的人都快把将军府的门槛踩破了。
看着将军府这一箱一箱的赏赐,这一群又一群的人,韩母心里一咯噔,坏了。
以前她还可以敲打黎京安一二,也能晾着黎京安一段时间,毕竟,黎家早就没什么人了,五年过去了,皇上也快把黎家给忘了,而他们韩伯侯府,可是正正当当的皇亲国戚,她丈夫韩伯侯是皇后的亲哥哥,太子的亲舅舅,怎么着,也没人敢把韩战先的篓子捅皇上那去,甚至就算皇上知道了,那有皇后求情,自然也是偏向他们的。
现在,皇上态度突然就变了。
莫名其妙就开始重视起将军府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母焦虑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偏这时,韩战先把纪青黛又给接回来了。
韩母一看到纪青黛就心梗,对韩语桐抱怨道“你说说,这狐狸精脸皮怎么就那么厚”
韩语桐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娘,哥说,因为纪青黛不想再看到瑜花,要把瑜花卖了。这瑜花好歹也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而且人也听话,你看”
韩语桐自己也是小妾所生,在府里的处境也十分的尴尬,对同样处境艰难的瑜花,难免起了点恻隐之心。
“一个成事不足的贱婢,卖就卖了。”韩母横了韩语桐一眼,“你娘我正为你哥的事情烦着呢,这种小事不要拿来烦我。”
“是,娘。”韩语桐睫毛垂下,一副温顺的模样。
“不行。”韩母突然猛的站起来,“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感觉要出事。这样,咱们现在就去将军府”
“娘,将军府现在人多着呢。”
韩语桐赶紧拉住韩母,“咱现在就算去了,黎姐姐估摸着也没时间招呼我们。”
“那怎么办啊。”
韩母急得团团转,“算了,我豁出这张老脸了,我再去劝劝那个狐狸精。她就算不为伯侯府考虑,也要为战儿的前途考虑考虑啊。”
韩母来到纪青黛房间,果不其然,她正在和韩战先搂搂抱抱。
不知羞耻。
韩母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走了进来,让韩战先先离开,自己和纪青黛聊聊,韩母说出了和前世同样意思的一番话,“青黛啊,我也知道你对战儿是情真意切,但是,战儿的婚事是皇上定的,全京城都盯着。战儿的命不属于他自己,属于整个韩家,而韩家是太子的母家亲人。
若是战儿拒了这门亲事,得罪的是整个家族,是太子,是皇上。更何况,现在也不知道黎京安是了什么法子,皇上突然一下对将军府宠信了起来,赏赐一箱一箱地往将军府送,这就是明晃晃地在给黎京安撑腰啊。青黛,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战儿去死吗青黛,你是个好姑娘,你就暂且退一步,等日后战儿和黎小姐成了亲,我一定做主,让战儿娶你进门。”
别的纪青黛可以理直气壮地反对。
但是一说到韩战先的命,纪青黛犹豫了。
其实她也不傻,她在伯侯府住这么久了,左右也听丫鬟小厮说了很多,知道如今的黎家也只是外强中干,而阿战又一再表示除了她不会娶别人,所以才可以坚持到现在。
但是现在黎家突然起来了
傻丫头,她就是骗你的。拒婚要真是这么严重,侯夫人能拖到现在
化蛇的声音响起。
她现在分明就是以退为进,要是你让步了,以后她不让你进门,你怎么办
是、是吗
纪青黛想屏蔽掉化蛇对自己的影响,可是根本屏蔽不了。
而且韩战先也根本不爱你,他要是爱你,将军府没重获圣宠前,那么长的时间,他为什么不正式退婚,每次都是嘴上说说
就在纪青黛犹豫不决地时候,韩战先冲了过来,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韩母质问他,“要是黎京安向皇上告状,皇上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她不会。”
韩战先斩钉截铁地说。
话音刚落,韩母看着韩战先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地走了。
“阿战。”纪青黛感动且热烈地扑到了韩战先怀里,第一次主动地送上了自己的吻,韩战先浑身僵硬,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纪青黛却以为他是因为紧张,整个人都娇羞地红透了。
纪青黛在心里对化蛇说“你不要再挑拨我和阿战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矢志不渝,我永远不会抛弃他,背叛他。”
化蛇“”
把爱情当信仰的蠢女人。
三天后,皇后将黎京安召进了宫,席间两人闲话家常,然后皇后温柔地握住黎京安的手,询问道“京安啊,这些年,我和皇上亏待你了。”
黎京安立刻跪下,“臣女父兄为国尽忠,父兄死后,皇上恩赏将军府颇多,臣女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皇后温婉地笑了笑,让黎京安起来,“京安,这皇上啊,政务多,事情忙,很多事情不能照顾周全。这些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跟我和皇上说,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和皇上都不会亏待你的。”
黎京安抿了抿唇,问“皇后娘娘,什么都可以吗”
皇后点头。
黎京安再度起身,跪下,右手放在左手之上,俯身叩首,“皇后娘娘,臣女确有一心愿,请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仍旧是那副端庄至极的模样,“你说。”
黎京安抬头,目光忽然坚定了起来,“娘娘,臣女的父兄死后,将军府萧条了很多,可谓是门可罗雀。臣女想让将军府重新热闹起来。”
“你想成婚”
“不。”黎京安摇头。
闻言,皇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想求什么”
“行武堂。”
这三个字皇后依稀有些印象,但是却很模糊。
“行武堂,是当年父亲受皇上所托,临时设立,用来培养皇上亲卫队的地方,如今的巡城司司克庆也曾在行武堂与父亲和哥哥切磋。后来,亲卫队成立后,行武堂就变成了父亲和哥哥在府中和其他军士训练的地方。五年前,父兄离世,行武堂就此荒废了下来。”
黎京安说道“恕臣女大胆,臣女想重建行武堂,广收天下有天赋的孤儿,请师父免费教学,让行武堂成为一处能为皇上培养人才的学堂。但是,这样的地方,有私设府兵的嫌疑,更需要兵器利刃,如果没有皇上恩准,是决计无法通过官府审查的。”
皇后深深地看着黎京安,目光之中情绪几度变换,方才问道“理由。”
黎京安欣然一笑,“将军府人丁凋零,臣女以前想的是,嫁一人,为将军府生一子继承将军府,将将军府发扬光大。但,现在臣女不这么想了。我父兄之死,是尽忠,是报国。只要将军府的精神不灭,那么我父兄就永远都在。天长地阔,四海之内,皆是皇上的臣民,便都是兄弟姐妹。请皇后皇上准臣女终身不嫁,为皇上守好行武堂。”
满室寂然。
许久,皇后说道“本宫知道了,会和皇上说清楚你的想法的。”
“臣女拜谢皇后娘娘。”
让人将黎京安送出宫后,皇后带着人来到了书房。
此时,皇上正和太子在商议南方治水的事情,看到韩伯侯屡次治水不利,脸色十分的难看。
“什么东西。”
皇上将奏折一扔,“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太子微笑。
这时,太监过来通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到底是皇后的哥哥,还是要顾全皇后颜面的,皇上让人将奏折收了起来,然后让皇后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跪安。
“起来吧。”皇上继续批奏折,“那丫头怎么说是不是让你给她做主,办了韩战先,让两人立刻成亲。”
唉。
皇上心里叹气,都是些小儿女家家的事情,所以他才让皇后去处理。
毕竟,黎京安的未婚夫是皇后母家的人。
这黎京安真要要求即刻成亲,由皇后把韩伯侯府的人叫进宫训斥一顿是最为妥当的。
皇上几乎已经在心里认定了黎京安的想法,没想到皇后抿唇一笑,颇为欣慰地说“皇上,这回你可猜错了。”
皇上愕然抬头,随即一笑,“朕还能猜错”
太子也不解地看向皇后。
皇上问道“她提了什么要求”
皇后笑了笑,卖了个关子,伸出手,“皇上,先不说这丫头提了什么,反正不是成亲,那臣妾和你打的赌,赢了的彩头呢”
太子迅速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当时父皇去母后宫中,让她召见黎京安,皇上觉得黎京安一定会让皇后主持公道,成全自己和韩战先,皇后却反说,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换了她,这种男人早踹了,黎京安也一样。
两人说着说着就急了眼,然后打了赌。
赌注么是父皇最为珍视的一副围棋,据说是曾经舜使用过的,全天下就只有这一副。
这真要让母后赢了去,父皇肯定得至少心疼一个月。
不过,父母的事,他一个卑微的儿子还是不掺和得好。
皇上抓着奏折的手一紧,不愿意拿出来,“你先说她的要求是什么,万一你哄我呢”
“皇上,您是天下之主,臣妾敢骗你吗”
“呵。”皇上不屑地笑了一下,“你哄骗朕气朕的时候还少了”
皇后无语至极,一个皇帝,居然耍赖
脸呢皇帝的体面呢
拗不过皇上,皇后一字不漏地转述了黎京安的话,皇上愣了愣。
也不知道是被黎京安的出人意料给怔住了,还是为自己打赌输了而傻眼了,倒是太子忽然笑了,“黎家养了个好女儿啊。”
相反,他那个舅舅,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了这么个东西。
皇上回过神也笑了一下,“胆子倒是挺大的,敢跟朕提这种要求。”
将军府,绒花树开始凋谢了。
粉色的绒花凋零了一地,梨落坐在台阶上,箫声飘扬,大漠孤烟,黄沙漫漫。
黎京安来到梨落身边坐下,“我回来很久了。”
梨落放下箫,应了一声“嗯。”
“不问吗”黎京安撑着下颌,期待地看着梨落,“不问问我向皇上提了什么要求吗”
梨落看着黎京安,黎京安对着梨落眨了眨眼,“要是我真让皇上下旨,让我和韩战先立刻完婚,你是不是会很失望。”
“跟我有什么关系”
梨落一扭头。
爱结不结。
黎京安噗嗤一声笑了,“你真的很讨厌韩战先啊。一听他,脸色都变了。”
黎京安收敛了脸上戏弄梨落的笑“我让皇上准我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梨落蹙眉。
这是什么神奇的发展
黎京安将自己要建行武堂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想好了,要是我结婚,生儿育女,皇上肯定会怀疑行武堂会成为将军府的私兵,但如果我不结婚,行武堂就永远是朝廷的。而且我要男女都收,反正开了头,皇上也不可能专门下一个圣旨,命令我不准收女子,行武堂就是我说了算。咱大盛开国时就有女将军,只是这些年几近绝迹,但是现在有武燕安了,不是吗”
黎京安伸手点了梨落拧成一团的眉头,“你这什么表情我做的不对吗武燕安。”
“那将军府的荣光呢”梨落问“不是说你是将军府最后的女儿吗”
“我现在还是,永远都是。”
黎京安眸光微动,似有星光闪烁,“你知道那天,我看见你身上的伤在想什么吗”
黎京安看向梨落,“我在想,这些伤真的好多,好重。然后你说,后来不打仗了,你也没必要再回军中。回来后不久,我收到了死难将士家人写来的感谢信。谢谢我,还记得他们。他们看到了将军府张贴告示,说自己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希望也能为那些生活困难的将士家人出一份力。”
“那天我拿着信坐了一夜,眼前看见的是我父兄的棺柩,是曾经在行武堂意气风发的他们,是你身上的伤。是你说,你的父母,还在襁褓中的妹妹被敌人杀了,是你瞒着哥哥从军,是你哥哥和我父兄一起死在了落雁山。”黎京安嘴角扬起一个释然的笑容,“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是我太偏执,钻了牛角尖。只记得父兄拼了性命才换来了将军府的荣光,却忘了,他们在战场拼杀,为的不只是一门荣光,让自家人有好日子过。
不只是我的父兄,还有无数死在战场上的人,他们的牺牲,为的是有一天不再打仗,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大盛老百姓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的是自己家人能平安顺遂。我相信,如果我父兄还活着,哪怕现在将军府荣光不再,他们看到大盛盛世安宁,老百姓安居乐业,也是高兴的。现在的我,也是高兴的。”
黎京安笑得轻松,梨落却没有办法像她那么轻松,“但你仍然把将军府看得比你的幸福,比你自己更重要。”
“那是自然啊。”黎京安伸手拿过梨落手里的长箫,“我是将军府最后的女儿啊。”
说罢,黎京安坐在青石台阶上,给梨落吹了一首出征曲。
一曲结束,黎京安笑容灿烂,一脸骄傲,“好听吗我二哥教我的。”
“难听死了。”梨落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