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黎易知道自己是逃不走的,施玉人从始至终都注视着他,那温情脉脉的视线即使隔着一张黄纸,依然如此清晰。
“你怎么不说话?”施玉人柔声问:“我真的很需要那张车票,黎易,把它还给我好吗?我会告诉你蛇神的名字……”
她嗫嚅着轻声呼唤,向门口走来,她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歪歪扭扭的脚步就像戴着镣铐。施玉人的声音依然温柔,贴在脸上的黄纸却显得生涩僵硬。
“还给我好吗?把它给我……”
“黎易,你会把它给我的,对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不要离开,不要害怕,把施玉人的车票交给我,交给我……”
面覆黄纸的红衣少女越走越近,已经来到了门槛前,与黎易面对面。
黎易看见她纤柔的十指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拨开了扣子,将他线条分明的胸膛袒露在外。
胸闷,头晕,呼吸困难,这便是黎易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知觉。
他的身体僵硬,关节如同生锈的齿轮,怎么也无法动弹,甚至连闭上眼睛都无法做到,转动眼球也万分艰难。阴冷的寒意一丝丝一缕缕钻进毛孔,透过那枯黄的纸张,他仿佛能看见女子脉脉的笑意。
冰凉的手掌伸进了黎易的衣服里,从他的胸膛一路摸索到腹部,又从下至上抚摸到肩膀,她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像是癫痫发作的病人,指甲沿着肌腱的线路划过皮肤。
渐渐的,她的动作停下来了,手掌停在了黎易的双肩,她的抚摸不再轻柔,十根手指深深刺进皮肉,从中挖出翻红的血浆。
此时再看,从少女的脸上,那写着人名的黄纸上透露出来的不再是先前的脉脉温情,只余下一种难以理解的情绪——迷惘。
“我的车票呢?它不在你身上,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你是个骗子,你把它藏起来了,你不会把它给我……”
“黎易,黎易……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每说出一句话,她的情绪便深一分,黎易能感觉到掐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正越掐越紧,指甲已经碰到了骨骼,名为迷惘的情绪正不断她身上散发出来。
黎易艰难地低下头,将嘴唇凑到了施玉人的耳边,轻声说:“我把它藏在了时间里……”
话音落下,黎易脸上出现了一抹带着痛感的微笑。
在他的对面,老屋的里面,一个少女的身影从无至有被迅速勾勒出来,之前消失的夏凉安出现在了施玉人的身后,手里还攥着一张沾满血污的车票。
“它在这里!”
“把它给我!”
“我要它!”
掐在肩膀上的十指迅速松开,施玉人顷刻便扑向身后,她的身形依然歪歪扭扭,动作却快得不可思议,只是,再快也快不过光。
夏凉安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是一只手机,她默默将摄像头对准向自己扑来的施玉人,打开了手电筒。
一只现代智能机的照明自然没什么玄机,只是普通的亮了个灯而已,耀眼的亮光迎面照向转身扑来的施玉人,在地上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现在是白天,但好在天色阴沉,不论多么单薄,在这室内能有影子就已经足够。
而就在夏凉安出现的同时,黎易一把揽住了愣在一旁还未缓过来的荣丽媛,大步冲进室内,生死只在这分秒之间。
施玉人往前伸出的手尚还未触碰到夏凉安,一只穿着系带凉鞋的脚便已经踩在了她身后的土地上。
“特、让……”
施玉人往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身体扭曲着、痉挛着,颤抖着倒在地上,她凄厉的尖叫宛如从深渊的最深处传出,由人的耳膜刺进心灵,任怎么捂紧耳朵也无法屏蔽。
荣丽媛的意识还是恍惚的,没有缓过劲来,她的肩膀依然被黎易揽着,两个人贴在一起,近得能闻到浸透了他的衣物的血腥味。
黎易的心智却没有半分涣散,他注视着倒在地上挣扎扭曲的施玉人,心中迷惘更甚。
他看见她身上的红裙在挣扎中不断消散,轻薄的绸布散成了一缕缕灰色的烟,但当衣衫褪去,裸露在外的却不是女子羔羊般的洁白身体,而是一层层盘根错节的触须。
荣丽媛深吸一口冷气,双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怪物……”
那是怎样一个畸形而怪诞的存在啊。
趴在地上的“施玉人”此刻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个由各种特征拼凑在一起的,勉强保持着人体形状的物体。
它的一只手上长满了五光十色的鳞片,指甲锋利弯曲,另一只手却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细密羽毛,从肘关节一路蔓延到手背。
纱衣之下的背部盘满了树根样的触须,脖子上层叠次第开满了桃红的花朵,嫩绿的柳枝生了满头,纷纷披散下,如女子的长发。
夏凉安闭上双眼,老屋里飘散开一片甜美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