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这可如何是好?
在紫鹃紧张的注视下,黛玉放下托腮的手,正色道:“娘子若是信得过我,便将那文稿誊抄出来,予我一份吧。只是一些话需说在前头,还望能够娘子守口如瓶,不可告诉他人知晓。”
孙百宜连忙点头:“郡君请讲。”
“我此番修书,本意是为闺阁发声,先前只注目于官宦王侯之家,是我拘于定见想岔了。娘子既已点破了我未想到的所在,我少不得要一一改过。只是……”她略蹙了蹙黛色的眉尖,“不瞒娘子,这事由我去办实有不便,需另谋他法,少不得要拖上些许时日。娘子要是信得过我,且安心等待,至多一年,必能看见结果。”
孙百宜并非驽钝之人,先前一门心思只为孙妙常,不曾虑及他事,此时冷静下来,方才意识到黛玉的身份也有她的为难之处。略微犹豫了下,即爽快的点了头:“我信郡君,不会让一个小女子被埋没了去。”
话虽如此讲,可黛玉所承诺的“另谋他法”究竟是怎样一个他法,孙百宜仍是猜度不透。直到一月后,鸿崖书会忽然大张旗鼓的征集青楼诗文,入选者除却稿酬外,还将得到书会会首顽石翁亲作的人物小传一篇。作为做出《霸天游香记》的畅销书作者,顽石翁在民间的人气比郁离君犹有胜之,是以这个消息一经曝出即飞遍四海,俨然有与郁离君分庭抗礼之势。而因为人民群众对烟花八卦更为喜闻乐见的缘故,鸿崖书会掀起的声势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此之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
而在鸿崖书会吸引大众注意力之前,黛玉的特立独行之举仍是引起了如沸物议无数。她从前行事便有剑走偏锋之势,彼时怕她闹得太出格,皇家只会暗命她嫁人。本以为有了夫家管束,她便能安守妇德,她也确实在婚后的数月时间里安静了许多——谁知道在这朔风凛凛万物蛰伏的严冬里,她却俨然焕发出了阳春草木的生机与活力,四下奔忙个不住呢?
眼看着各家姑娘们放着冬日消闲的针黹不做,改为眉飞色舞的谈诗论文,比各家的公子哥们读书写字还要来劲。个别性子跳脱爱热闹的甚至允了要做黛玉的帮手,每日里在自家姐妹群里没口的夸耀:“素日里都说,我们姐妹们作诗作文的本事,比哪个兄弟差来?放在外头,怕是十七八个秀才、举人也考得来。要不是闺阁文字不能外传,哪里轮得到那些臭男人炫耀的?那郁离君都能凭本事修文修史啦,琅治难缟夏母霾环模吭勖撬浔炔坏盟苁さ昧吮鹑耍臼裁丛勖蔷偷媚尬帕巳ィ俊
死水也禁不住反复撩拨,一来二去,便是一些原本贞静沉默的小姐姑娘们也不由被怂恿得动了心,给自己拟了雅号、匿了名,偷偷托人向黛玉府上投稿。反正那么多的闺阁文字,自家做的这小小篇章也未必能被取中,对吧?
万一被取中,万一被取中……反正被取中的定然不是一家两家,自己也未必是最显眼的那个。再说了,法不责众,对吧?
闺阁风气的变化,各家家长如何察觉不到?可是骂也骂了训也训了,女孩儿家娇嫩,又打不得。能管得住自然有所收敛,管不住的照样偷偷行事,更有那刁钻不驯的还学会了回嘴:“郁离郡君是给宫里的娘娘们修过书的,娘娘们投得,我凭什么投不得!”
当一个人非议你时,你会如芒刺在背;当一群人非议你时,你会畏怯不安;然而当所有人都非议于你,却又拿你无可奈何的时候呢?那便大可拿他们当放屁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为之悚然。
让各家闺秀们冷静下来?又不是什么当真违法谋乱的大事,一群小姑娘们瞎凑一通热闹而已,不好下重手管教的。再说了年轻人热血上头,才不肯听长辈们那些条条框框的教诲,而且在这爝火蔓延的情势下,哪里还能管得住?
寄希望于上头能管管?太后、皇后并一干宫妃一早的都上了黛玉的贼船,又有几个得宠的公主乐见黛玉给自己发掘几个才华横溢的玩伴出来,不带头掺和进去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好管她?再者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哪家没出几个妃嫔,回家认真的翻一遍《金瓯集》,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家隔了不知道几辈的姑奶奶的名字正白纸黑字的列在上头,怎么长得开这个嘴?
所以,舆论空前的关注起了黛玉的丈夫——一个女人成了亲怎么还这么不安分,她相公是做什么的,连个女人都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