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的时候,好比现在,他的目光就会很专注,集中在某一点上,唇角紧紧抿着,下颌线条紧绷,同样表现冷静,眉眼间的气质却更锋利,让人不太敢接近。
但陆嘉川显然不是“不敢接近”的那种人。
祝以临的目光十分不亲善,透着一丝丝烦躁,仿佛此时此刻谁敢招惹他,他就一刀捅了谁。陆嘉川却踩着刀刃迎上去,猛地把祝以临按进沙发里。
祝以临被他毫无预兆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别闹。”
陆嘉川跟牛皮糖似的,又黏又爱胡言乱语:“哥哥,你好像要哭了。”
祝以临失笑:“哪有?”
“有啊。”陆嘉川说,“你不要不好意思,难过就跟我说吧,我知道你很无助,没人能帮你,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就放弃吧,你别管公司了,管那么多人多累啊?权力就是压力。如果担心钱不够花,我以后努力赚钱养你,你放心吃我的,好不好?”
“……怎么说话呢?你好像很期待我破产啊?”
祝以临斜他一眼,把人推开:“我有我的解决办法,你放心。”
话虽这么说,目前的情况是问题比办法多。
祝以临不想再去宏发那边碰壁,开始和别的投资方接触。
他白天要保持状态拍戏,晚上焦头烂额,和各方通电话。但谁都不是做慈善的,主动帮忙的人没有,发觉他陷入危机,想趁机敲他一笔的人不少。
比如有一家互联网巨头,环盛科技,最近开始涉足影视投资,看中了星颂娱乐,想和祝以临谈谈合作,要他拿下一部电影签对赌。
签对赌协议是影视圈中常用的融资手段,祝以临找解决方案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但一般对赌合同涉及的金额不会太过巨大,几个亿不足以填补宏发撤资造成的空缺。
祝以临算来算去,还是不够。
如果仅有宏发一家给他找麻烦,倒也没那么难办,但不知是怎么回事,外面似乎传出了什么不好的风声,每一个合作方都来给他添乱了,银行也来提前催债。
网上甚至传出了“祝以临犯事,要被雪藏”的消息,闹得饭圈也人心惶惶,他的粉丝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四起的谣言天天哀嚎,在他微博底下一边辟谣一边哭。
温娴也动不动就哭,不到半个月,祝以临被她哭得神经衰弱了,不得不陪她一起吃安眠药,否则夜里睡不安稳,第二天戏都没法好好拍。
祝以临的情绪变化,陆嘉川都看在眼里。
他很乐意主动安慰祝以临,但祝以临不想让自己的负面状态影响到他,把他赶回房间,坚持一个人睡。
这应该是祝以临近几年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意外发生得毫无征兆,麻烦一个接一个,这时再说不是被人针对,祝以临自己都不信了。
他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对方想要干什么?
如果想把他逼死,此时也该露一露面,看看他落败的样子,好享受胜利的快感了吧?
但即便事已至此,祝以临也不想放弃。
其实他在商业方面没有太深远的抱负,一开始开公司,初衷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演员,不轻易受人制约,有更多主动权和选择权,不会被迫拍他不喜欢的戏,这是他的底线。
后来公司能迅速做大,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但好端端地做了几年,现在突然被人摆了一道,让他放弃,他怎么可能甘心?
祝以临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跟宏发谈一谈。
对方不肯见面,他应该主动过去一趟,中国人谈生意,很多问题是在酒桌上出现转机的。
打定主意,他跟程解世请了一天假,当天晚上坐高铁回鸿城,第二天下午坐飞机回来——如果顺利的话。
临走之前,祝以临在自己的房间里换好衣服,决定去跟陆嘉川知会一声,免得他不知情,会担心。
陆嘉川的房门紧紧关着,祝以临敲了两声,没人应答。陆嘉川可能是在洗澡,或者不在房间里,他有房卡,决定自己开门进去等。
冬天昼短夜长,才下午六点多钟,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室内必须得开灯了。
祝以临的手刚摸到开关,还没来得及按,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窄小的门缝里泄出一线光芒,同时传出水声和陆嘉川打电话的声音。
电话对面不知道是谁,他的语气很差:“我说几百遍了,别来问我!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应付祝以临有那么难?!他要见面,你不会拒绝?——甩脸色?谁允许你给他甩脸色?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招数了是吗?我开那么高的年薪,就养出你这种废物?”
“……”
祝以临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走错房间了。
但陆嘉川的声音那么熟悉,他死都不会听错——
“还问?你真的没长脑子!我要他破产,或者走投无路把公司卖给我,你懂了吗?”
“懂了。”啪地一声,祝以临冷着脸按开关,“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开灯?”
“……”
浴室门大开,陆嘉川好几秒才走出来。
他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面对着祝以临,张了张口,声音却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