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病人啊……”裴湘眉心一动,某些计划渐渐成型。
两人正说着话,街对面绿荫下的马车缓缓开启了车门,黛西·米德尔顿走下马车。
转身望见裴湘后,她微微顿了顿,之后便主动朝着裴湘走了过来:
“阿黛勒,你回来了,旅途愉快吗?”
裴湘含笑着点头,同黛西·米德尔顿简单地聊了聊沿途的风光。
这就是裴湘为人处世的本领了,在校三年,无论是什么出身背景的老师和同学,无论他们心里最真实的态度是什么,只要裴湘在场,大家都“极其聪明地学会了”尊重她。
也许,在离开了学校这个小环境后,有些人会仗着出身和财富再次自觉高人一等起来,但此时此地,他们都没本事破坏裴湘安静宁和的求学生活。
这时,米德尔顿家的马车上又走下来了一个人,裴湘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夫人,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眉目间一派高傲神气。
“黛西,这位小姐是你的同学吗?”
“妈妈,这是阿黛勒·杜兰,比我晚一年入学。”
贵夫人听到裴湘的名字后,神色立刻冰冷了三分。
“杜兰小姐……请问你和罗切斯特先生的关系是?”
裴湘注意到黛西有些紧张,又有些隐隐的幸灾乐祸。
她思绪一转,便猜出眼前的这位贵夫人应该是瞧不起罗切斯特的,接下来,对方大概就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了。这几年,裴湘多多少少遇到过几次类似的场景。
“罗切斯特先生是我的监护人,夫人。”
“原来如此。那么,杜兰小姐可要谨言慎行,尊重传统。不要受你的监护人的影响,进而带坏了这所学校的风气。”
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裴湘,语气矜持而冷漠,充满了说教意味。
裴湘挑了挑眉,掏出手帕抖开擦了擦手,而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在不列颠,有几位英王也和他们的不美满婚姻奋力抗争过,依照夫人的逻辑,他们岂不是要带坏了整个英格兰贵族的风气?或者,你对议会私法有异议?唔,冒昧问一句,这是你个人的态度还是米德尔顿家族的立场?”
“杜兰小姐过于小题大做了,”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眼神一厉,立刻反驳道,“我个人的喜恶和家族立场无光,你小小年纪,不要危言耸听。”
“个人的态度吗?这样啊,原来是我想多了。”
裴湘语气平平,态度谦和退让,但回视的目光中却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嘲弄。
这轻轻飘飘的一瞥,顿时让充满“斗志”的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胸口一窒,莫名憋闷。
“夫人,罗切斯特先生现在很好。感谢议会法庭做出的判决,给了他再次寻求幸福的可能。不论您厌恶与否,他的亲朋好友还是非常喜爱和尊敬他的,他也依旧是一位有财产有地位的绅士。”
裴湘说完这段话,向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行了一个告别礼,又朝着同学黛西·米德尔顿露出了一个包含着温柔与怜悯的微笑,之后,她撑起一柄精致的阳伞,优雅转身离去。
离开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米德尔顿母女仿佛同时听到了裴湘心里的无声抱怨。
——关你什么事?
——这人好无聊且无理取闹哦!
——算了,不和这样的人浪费时间了,黛西的妈妈,哎呀,黛西也蛮可怜的……
“黛西,”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盯着裴湘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你就是输给了这位傲慢自大的杜兰小姐吗?整整三年,从她入学开始,凡是她选择的科目,你都比不过她,对吗?”
“是的,妈妈,对不起,我努力过了。”
黛西低下了头,她心知为何母亲会忽然出言教训裴湘,一部分是因为那位敢于离婚的罗切斯特先生,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自己这几年一直没有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早就对此不满了。
不耐烦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儿,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命令道:
“那就再努力一些,浇灭这位杜兰小姐的嚣张气焰,你是一位尊贵男爵的孙女,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父母双亡的法国孤儿吗?”
“好的,妈妈。”黛西乖巧应承,但却避开了母亲的审视目光。
看着依旧没什么斗志的女儿,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摇了摇头。
她冷冷地想着,那确实是个厉害的小姑娘,就留给黛西磨磨性子吧。等离开了学校这个环境,再厉害又能如何呢?难道那些女家庭教师的学识比不上一些娇气的贵族小姐吗?可是,下等人终归是下等人,学得再好,终究难以跨越身份和财富带来的鸿沟。
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通过一番自我说服,重新找回了心里的骄傲自信,她自持身份高贵,决定大度地原谅裴湘带给她的憋闷。
入夜,裴湘看着镜中的自己,吩咐索菲去找教工帮她请医生。
“上帝呀,阿黛勒小姐,你的脸?”
“哦,起了一些疙瘩,应该是旅行造成的,或者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不要紧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可是,明明洗澡之前还好好的呀,这期间你并没有吃什么东西……”
“索菲,快去请医生,别多说话。”
索菲迷惑地看了一眼裴湘,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她不敢耽搁时间,立刻离开房间去喊人。
医生很快就赶到了,检查了一番后,说出了和裴湘差不多的分析,只说没有大事,但这几天最好能避着光静心休养几天,不要吹风,不要再往脸上抹其它东西。
裴湘十分信服医生的话,当场就向值班的助教请了三天假,说是要待在房间里静养。
因为有医生的诊断,又涉及到了女孩子的脸,值班老师立刻准了假。
等到所有外人都离开后,裴湘在索菲担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
“阿黛勒小姐?”
“索菲,我要出去办些事,你留下来好好照顾‘病人’。如果有人来探望我,你就说,阿黛勒小姐不想让大家记住自己不好看的样子,只想静静养病。”
索菲看着裴湘动作利落地穿上一身男装,张了张口,半晌无言。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小主人的决定,只好心惊胆战地问道:
“那、那要是有人硬闯呢?”
“那你就把门锁上,然后去找教绘画的格林斯太太,她欠着我人情呢,会帮你圆谎的。”
“好的,只是……阿黛勒小姐,你一定要晚上出门吗?这太不安全了。万一、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
“索菲,我之前出去过好几次了,不都好好的吗?你可得替我保密呀,要是让罗切斯特先生知道了,他肯定会辞退你的。到时候,你就要失去这么可爱美丽的我了,你忍心吗?”
裴湘此时已经穿好了靴子,准备跳窗离开。
索菲还要再劝,裴湘笑着说道:
“反正我手里有药粉,即便你拦着我,我也能让你晕倒,所以,你肯定是阻止不了我的。索菲,胆子大些,你忘了我很会打架的吗?那都是神奇的东方功夫,是那个男人教的。”
“哦,那真是个不靠谱的男人,”索菲气鼓鼓地抱怨道,“虽然我不该讲阿黛勒小姐亲生父亲的坏话,可你如今这样喜欢冒险,全都是因为那位不负责任的长辈。”
裴湘捏了捏索菲的脸颊:
“行了,别气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咱们不能再多拿罗切斯特先生的钱财了,所以,我得想办法赚钱了。”
“赚钱?”索菲睁大了双眼,“怎么赚钱?阿黛勒小姐,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裴湘看了一眼时间,没有心思继续回答索菲的问题,她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而后直接从卧室的窗户处跳了出去。
不提被留下的索菲如何担忧好奇,裴湘在夜色的遮掩下,顺利离开了科伦德尔夫人女子学校,朝着城外奔去。
之前遇见安德鲁·米德尔顿夫人的时候,裴湘就通过手帕在这位夫人的身上留下了一些恶作剧药粉,大概再有六个小时左右,那些粉末的药效就该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