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车窗看外面一闪而过的点点灯火,幽谷的心里涌起万般惆怅,自己的生活乱成了一团糟,父亲交代的寻母一事几番折腾也没有丝毫眉目,他有何面目去见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在车上混混沌沌地迷糊了一个多小时,在县城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幽谷在车站广场上招手打了个的,直奔县第一人民医院。
父亲被哥哥元业安顿在医院住院部1楼的一个病房里,里面还住着另外一位病人,并不宽敞的房间显得有点拥挤。哥哥元业正坐在父亲的病床前,父亲则微闭着眼睛正在休息,面庞黝黑而瘦削,额头上皱纹深深,头顶上白发凌乱,幽谷很惊讶父亲衰老得这么快,真的担心他这一次会挺不过去,那他帮助父亲完成最后心愿的机会都没有了。
元业见他进来,就要去叫醒父亲,幽谷伸手把他拦住了。
“哥,老爸情况怎么样?”他轻声地问元业。
“现在好点了。”元业淡淡地说,“老爷子心脏病突发,摔倒了,幸亏有个邻居过来串门发现了,否则命就没了。”
“哦,那真的很险!”幽谷长舒了一口气,父亲一直说他活不了多久,心脏病越来越严重,说不定哪天突然就走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那个曾经他最爱的人,也就是幽谷的生母周静。可幽谷跑了那么多地方,查了那么多线索,到现在还如同在大海里捞针,他的生母还沉落在茫茫的人海之中,一开始他和紫雨到南京寻访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他觉得完全可以找到那个给予他生命又受了天大委屈悄悄离开的人,而且很期待与母亲见面的那一刻是怎样的激动人心!可几经折腾,线索竟然一条条断了,寻母一事竟然变得越来越渺茫了,他经常在心里呼唤:母亲,你在哪里啊?快让儿子见到你吧!
父亲醒来的时候,挣扎着坐起来,拉着幽谷的手,费力地拍了两拍。因为有元业在场,他也没好说什么,但父亲的动作和眼神幽谷都懂的。
“爸,有哥哥和我在,你不要太操心了,现在你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幽谷握着父亲如枯树枝一般的手,看着那张皱纹深深的脸,再一次深深感到父亲真的老了,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离开他。他心里更有了一种紧迫感,回去要竭尽所能通过各种方式去寻找母亲的下落,他可以向学院请一个长假,这是父亲最后的机会了,他不能让父亲带着这个极大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父亲靠在病床上,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艰难地喘着气。幽谷想起父亲去他南城家里的时候,每次爬到五楼的时候,总是喘得特别厉害,脸也憋得通红,好像下一口气就上不来了。如果说一个人是一架机器的话,那么父亲这架机器已经很老了,老到随时都有报废的可能,但他知道父亲的心还是热的,因为他还有一个为了的心愿,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心愿像一支不屈的小火苗在一直闪烁着,让他的生命还在延续着,延续着。
父亲在等待一个奇迹,这个奇迹会发生吗?
与元业单独相对的时候,幽谷发觉自己没什么话说,兄弟俩由来已久的隔阂像冰山一样横亘着,现在又因为幽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变得更加冷硬。元业的鬓角已经斑白,长期的案头工作让他的脸色变得灰暗,好像没有什么血色。他对幽谷的态度一直是冷冷的,好像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弟,而是两个互不相干的路人。
幽谷顾不了这些了,他将装有一万元现金的信封递给元业,说是父亲的医疗费,先给这么多,后面不够的话他会在卡里打过来。
元业接了钱,放在包里,也没说什么。元业从小就厌恶这个斜刺里冒出来的来路不明的弟弟,让他们家蒙了羞,让母亲的心情变坏,他们俩打过无数次架,有好几次他下手都挺狠的,但这个弟弟还算命大,一次次逃过了他的算计。
幽谷总算明白哥哥为何对自己总是那么狠,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来到这个家庭,而他还是那么倔强地来了,而且竟然也长大成人了,还当了作家教授,活得人模狗样。现在,病入膏肓的父亲成了他们唯一的维系,父亲一旦离开这个人世,他们兄弟俩怕是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不会再见面了。
陪了父亲一天一夜,父子俩唠了很多的话。他没跟父亲说自己家里的变故,说出来的都是好的,包括他出书,获奖,提了教授职称,还有小浩读大学的一些事。父亲听了裂开没几个牙齿的嘴巴,呵呵地笑了。可他的心里却满是悲凉,他甚至不想回到南城,因为那儿有一大摊麻烦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只有一个紫雨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温暖,但这种温暖能持续多久呢,说不定哪天紫雨也像一只蝴蝶一般从他的窗口飞走了。
离开县城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幽谷站在站台上,看着白色的高铁缓缓地驶进来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只要他的亲生母亲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就一定要把她找到,这是他现在唯一确定的必须马上去全力完成的一件要紧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