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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永年和杨文远随着人群挤进楼里,看这样子黄时雨今天的对手还没有到场,幸好进来的早,两人挤进了行客楼的三层,古楼三层西边的古朴木窗边桌椅摆放齐全,桌上放置一张棋枰,看来这就是待会要下棋的地方。
行客古楼虽然年年代代均有修缮,但毕竟是几百年的古楼,楼梯廊檐包括楼顶的残破不齐的乌黑瓦片,无一不在展现这古楼的历史悠久,虽算不上恢弘大气的碧瓦楼阁,却有几分独特的雅致,颇有些徽州独特的风格,推开窗棂远眺,新安江的清晨景色尽揽眼底。
早晨江上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苏永年想要转过身来,却好像撞到了挤在身后的杨文远,只听得杨文远“哎呦”的一声叫嚷,好像又把后面的什么东西撞着了,发出木铁相击之声,这三层楼不大,还得给下棋的人留点空间,所剩的地方人都已经站得极满,实在挤得慌,楼底下的人再上来不得,只能叹息后悔没有来早点抢个看棋的好位置,眼巴巴的等在楼下,拜托楼上的人传点消息下来。
苏永年抬头,望向杨文远的身后,面色在一瞬间有些变幻,但又很快的回复于常态。
杨文远自知是撞到了后面的人,他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个粗大魁梧的腰杆和握在宽大长满厚茧的手掌中的一把收入鞘中的厚重的雁翎刀,刚才的声音显然就是因为杨文远碰到了这把刀而发出的,杨文远顺着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往上望去,一个面色冷青的汉子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那昨傍晚时分新安江上与人搏杀的刀客。
杨文远猛然吸了一口冷气,他年纪小,长得也不高,与这庞然大物比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一刹那间仿佛有重若千斤的压力直朝杨文远身上扑来,以杨文远的身高,只能瞧到刀客眼角的余光,单单是这点余光就让他打了个哆嗦。
魁梧刀客淡然地看了脚下的两个小个子,将自己的佩刀抱入怀里,不让他们碰到,旋即将目光转移到正襟危坐在棋桌旁,手拿一卷棋谱观看的黄时雨身上,淡漠的漆黑眸子中闪过一道耐人寻味的光芒。
苏永年随意地打量了刀客一眼,便不再瞧他,也将注意力放在了黄时雨的身上,那刀客似乎是觉察到了苏永年的目光,但此刻又有多少人正在打量这位绩溪少年棋手,苏永年也并不显得有多与众不同,但那魁梧刀客仍是聊有意味地将目光瞥向了苏永年这边,与此同时,苏永年一瞬间发现这道异样的目光,蓦然回首,与魁梧刀客四目相对。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将头再次转向棋桌。
但是魁梧刀客的眼眸里的神情却有了些微细微的变化,多了分讶异的色彩,而这边的苏永年,神色仍是淡然沉稳,似乎刚才那一瞬的对视真的只是一次无意间的视线相对而已。
杨文远疯狂地朝苏永年使眼色,见苏永年一副看不懂的样子,只好趴在他耳边微声私语道:“是昨晚那个。”
苏永年轻轻点头,“我知道。”
“下棋的人来了!”楼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过没多久,便从看客们肯让出的过道间走上楼来。
却不是苏永年想象中的年纪大些的棋士,而是一个与黄时雨年纪大致相当的少年,据面摊的老板说是来自京城,看模样约莫十五六岁,长相清秀,穿着也很是讲究,但眉眼间的那股子洒脱气概使他更像个嘴叼狗尾巴草的浪荡少年,眼神干净而清澈,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棋桌,朝窗边面色自若地看着棋谱的黄时雨笑眯眯地道:“今儿个你怕是又要输给我了,哈哈。”
名叫黄时雨的少年没有理会他,依然是正襟危坐,捧着他的书,但眼神却看向少年的身后,那是一个用面纱遮掩着相貌的女子,比那少年长得还要高些,看那眼眸倒是与少年还有八九分相似,大概是姐弟二人,苏永年也微微抬头,望向那一对姐弟,只看到女孩双目无神地凝视着眼前的众人,面沉如水,十分的淡漠。
那少年望了眼身后的女子,然后便自觉地坐到黄时雨面前,三层此间只有一对桃木椅,被两个棋手坐了去,而那个女子慢慢地站到了少年的身后。
黄时雨朝那女子微微欠身,颔首,而不是朝那个少年,那少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乐呵呵地道:“让我休息一会,这破楼怎么这么高,累死了。”
“随便。”黄时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将心神投入手上的这卷棋谱之中。
清秀少年自顾自地抬手擦汗,瞥了黄时雨一眼,幸灾乐祸地道:“临时抱佛脚可没用。”
黄时雨却并未理会他,与他解释什么,少年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高冷,开玩笑都不成吗?便又问道:“你看的什么棋谱?”
这时清秀少年后面的那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这是程白水与汪坐隐的覆新七局。”
程汝亮年初在婺源三清山挑战徽州棋坛名宿,新安弈派的开代宗师汪曙所对弈的七局棋谱,被人记录下来,因为这一次的对局所含的意义绝非仅和胜负有关,更象征着新安弈派即将逐渐变成以程汝亮为代表的青年后辈棋手主导的局面,有革故鼎新之意,故被称为“覆新图”,此卷棋谱由新安弈派的一些即将隐退的宿老分析注释,在短短的数月之间被广泛传播于新安弈派的诸多青年棋手间,可谓是人手一卷,而黄时雨便算是其中对这“覆新七局”最狂热的拥趸,每日必翻阅数遍,爱不释手。
黄时雨微微抬头,捧着棋谱,望着蒙着面纱的女子,道:“这正是程白水的覆新图,你们京城的人也看过?”
面纱遮掩着相貌的女子随意地点了下头,道了声“知晓一二。”便不再说话。
知晓一二?
清秀少年看了眼自己的姐姐,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他非常想大声的告诉黄时雨那个小子:我姐看这卷棋谱可不知道比你多了多少遍,知晓一二,那是骗你这种小孩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