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看老船夫一样。
因为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戾气。
“他们”指的自然不是那个身披薄氅的白衣秀士,那白衣秀士更像是个病弱书生,哪里会有什么戾气,“他们”指的是白衣秀士身后的那两个抱着柳叶长刀的青年。
柳叶长刀,难道是新安镖局的杨门七子?
有一些江湖人不禁想道,既然混迹江湖就没几个是身家清白的,因为江湖人并不是个有稳定收入的职业,其中诸多歪门邪道更不足为外人道。
茶肆的角落处的几张桌上七八个面目凶煞的男子将手中兵器紧握,低声交头接耳起来,神色十分的警惕慌张,说话间还不忘注视着那两两个青壮刀客的一举一动。
“什么?你说他们就是杨门……?”有人低声惊呼,一双称得上歪瓜裂枣的眼眸睁得巨大,作惊恐状。
话语未尽,其中就有个桌前摆着一双开山斧的精壮黑大汉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找死不成?你看他们怀中抱着的那两把刀,是不是柳叶刀?”
那眼珠一大一小,长得歪瓜裂枣的那人道:“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分明就是,你看那刀身狭长偏细,弧度似柳叶一般无两,不是柳叶刀是什么?”黑大汉斩钉截铁道。
杨门七子的称谓是从徽州传过来的,据说是徽州新安镖局的老东家有七个义子,个个刀法精湛,虽然至今江湖人所见也只有六个,但那杨门七子一个比一个强,那杨六郎人称刀疯子,栽在他手里的盗匪强人无数,可见那还未浮出水面的杨七郎到底是何等的恐怖。
殊不知那杨七郎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小少年,而且身体瘦弱,压根不会什么刀法,却因那西陵镇传出的“杨门七子”的称谓,将江湖上那一批深感杨氏兄弟恐怖的人吓得畏首畏尾,也是笑谈。
那几张茶桌上还有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子剑客面色十分不屑,一副瞧不起他们如此胆小若鼠,嚅嚅诺诺的样子,道:
“花奎,你一个两百来斤的大汉,何必要怕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你看他们手中那把没什么斤两的狭窄长刀,能顶得住你开山斧的重力一劈吗?就算他们是你口中的什么杨门七子又如何,杀人越货的活计还干得少了,大不了砍杀了他们,一走了之,谁能知道是我们干的,为何要畏之如鼠?”
皮肤黝黑的精壮大汉冷笑了一声,皱眉道:“畏之如鼠?要是能保命,畏之如鼠又能怎样?”
瘦子剑客眼眸冷漠且阴鸷,冷哼一声,“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杨门七子,都是江湖上那些无聊之人惧怕新安镖局的势力所扯出来安慰自己的噱头而已,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有多厉害?只是你好歹也算是个被官府通缉的狠人,没想到如此废物。”
眼珠一大一小的那人嘴角微蠕,终不敢插嘴,眼前这七八个人都是临时聚在一起的江洋大盗,原来拉扯起来的队伍因为各种原因散了,这次聚集,就是为了重新在江湖上杀出一片天来,而他自己是这些人中最没有话语权,当然也是最弱的一个。
只可惜着七八个人因是临时起意,又各自不服气,暂还没个头领,特别是那皮肤黝黑的精壮大汉,与那瘦子剑客,原都是一山之主,有名有姓,上了官府通缉的匪人。
瘦子剑客名叫充虎,原本在川地的某个山林中落草为寇,以打家劫舍为生,不想有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了扬名江湖,聚了不少人将自己的手下屠戮殆尽,剩余的也交给了官府,要不是自己还有些攀爬山岩的本事,怕也是难以幸免于难,故心中已是怒火难消,最厌恶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却还是要靠杀人扬名的货色。
在他眼里,那所谓的杨门七子也是一样的,无非靠着新安镖局的名声,作威作福,别人不敢招惹他们罢了,若是落在自己手里,肯定要将他们活活折磨致死,以泄心头之怒火。
瘦子剑客越想越怒,提起桌上的刀就朝那三个面色不一的青年走去。
“呵呵。”精壮黝黑大汉嘴角冷笑,别人都以为他是个虎头虎脑只知道砍杀的粗人,却不知他粗中有细,心思通透,借刀杀人这种手段无非是手到擒来,他故作畏惧不敢出头的模样,激将瘦子上去挑衅,最终肯定会得罪杨氏兄弟,最低也是个身受重伤的结果了,如此一来,谁还有资格跟自己争抢头领的位置?
少女月牙般的清澈眼眸睁得巨大,看向杀人之后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那个青壮刀客,还有他身边那两个同样面色如常的青年。
两个青年中有一个也是刀客,他没甚什么神色上的波动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那个病弱书生般的白衣秀士怎么也……
他们是正常人吗?
少女猛然扑进父亲的怀里,小小的身躯颤抖不停,青涩水灵的眼眸看向人群中的那个带着斗笠的古怪斗鸡眼老人。
因为父亲说,有他在,不碍事的。
少女只能选择相信。
老船夫仍是自顾自的斟茶,饮茶,一气呵成,丝毫不为眼前那一逝而过的杀人场面而感到惊慌。
白衣秀士面带微微笑意,坐到斗鸡眼老头的面前,两个怀抱长刀的青壮刀客分立其后,茶肆中的诸多江湖过客都惊奇不已。
这个白衣秀士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杨氏兄弟保护他,而且还是两个。
众人不解,但是很显然他们不会主动来告知答案,自己也不敢上前询问。
白衣秀士捧起眼前的这碗尚有余温的苦茶,抿嘴饮了下去,之所以抿嘴,是因为这苦茶一看就是便宜货色,碎叶极多。
苦茶饮尽,空余茶碗和碗中的若干茶叶碎末,白衣秀士将茶碗放回桌上,如漆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白发苍髯,低头饮茶,不见全貌的老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