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梓童之死而悲伤心死的李南方,比他发怒时,更可怕。
可上岛樱花绝不许他就这样下去,必须得把他从哀伤中拽出来,哪怕因此而失去他。
上岛樱花用力咬了下嘴唇,刚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她看到渔船上那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三浦轻盈的小脸上,满是无处可去的惶恐,却用力抿着嘴角,尽可能表现的坚强些,暂时抛弃丧父之痛,走过来做她该做的事。
她对李南方弯腰,深深的鞠躬时,泪水滴落在沙滩上,转瞬不见。
李南方定定的看着她,当然不会说话。
“谢,谢谢你,流、李南方。谢谢你,能帮我爸报了仇。”
三浦友和是被田中此名一石头砸死的,李南方杀了他,就算帮三浦轻盈报了杀父之仇。
李南方缓缓摇头,好像笑了下。
只是,不等笑容自他嘴角浮上,就消失了。
这一百多天过去后,他几乎连说话功能都丧失了,又怎么会记得怎么笑?
总之,他这个动作,就是表示不用谢的意思。
呜啦,呜啦的笛声响起。
几辆警车,救护车,终于赶来了七十二号海域。
“两位,我去配合警方调查,就不打搅了。”
三浦轻盈抬起头,擦了擦泪水,低头快步走向路边时,经过上岛樱花身边,发现她双拳紧攥,手指关节发白,酥胸开始剧烈起伏,心中顿时一动。
李南方当然也看出上岛樱花要做什么,却不肯给她机会,转身看向大海,眼神又开始呆滞。
上岛樱花的勇气,立即消散,绝望升起时,三浦轻盈快步走了回来。
她走到李南方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李南方,我虽然从不认识岳梓童,也从没听谁说起过你们的爱情。但我能从你当前的样子,看出你有多爱她。她即便真遭遇不幸,也是幸福的。但有一点,你千万不要忽略。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也像她那样,深深的爱着你。”
李南方眉梢剧烈抖动了下,三浦轻盈却擦着他肩膀,快步走向了警车那边。
她走出十多米时,终于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樱、樱花,对不起。”
上岛樱花蓦然响起的哭声,就像催泪瓦斯爆炸那样,让三浦轻盈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这几个月内,李南方始终沉浸在无法形容的悔恨中,躲避这一切。
没谁能帮他掀开蒙住眼的悲哀,让他清醒的认识到,除了岳梓童外,还有很多女人,深深的爱着他。
他如果总是沉浸悔恨中无法自拔,那么岳梓童泉下有知,也会跳着脚的大骂你个人渣,本小姨自杀拯救你,是让你开开心心的活着,不是让你变成这鬼样子。
三浦轻盈看了出来。
更看出上岛樱花不敢说出这些话。
她觉得,这样对上岛樱花不公平,才说了那番话。
这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南方终于肯开口说话。
有人来指点李南方开悟,让上岛樱花感受到了真正的幸福,那么,又有谁来关心三浦轻盈?
父亲死了。
警方也根据相关规定,会从查封田中此名的财物中,拿出相应的赔偿款,打进她的银行帐号。
这也算是三浦友和给女儿留下的最后遗产,也足够她重返大学校园,过上昔日的幸福生活。
只是,对一个家破人亡的女孩子来说,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亲人的温暖。
有谁,会给三浦轻盈所需的温暖?
秋雨淅淅沥沥中,在社区工作人员帮助下让父亲入土为安的三浦轻盈,自公墓回来后,也没撑伞,失魂落魄般的回到了家。
三浦友和混成了那个熊样,这两年又总是在外打渔,他的家,还能算家?
低矮的简易房,光线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死老鼠的霉味儿,两根白蜡烛的烛光,左右飘忽着,照在三浦友和的遗像上,好像随时都会开口说话。
“爸,晚安。”
蜡烛燃尽,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三浦轻盈,呆坐在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低说了句,缓缓躺下,闭上眼,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梦了。
梦回快乐的童年,父亲穿着合体的西装,母亲幸福的笑着,一家三口在夕阳下的沙滩上漫步。
忽然间一阵狂风吹来,父母被吹上了天,三浦轻盈惊恐的张开双手,喊着爸爸妈妈,想去追,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
可她还是拼命的伸着手,乱抓。
终于,她抓到了一只手。
很强壮,满是老茧的手。
三浦轻盈一呆,睁开眼,看到了光,也看到了一个人影,一张模糊的脸。
这张脸很熟悉,又陌生。
这是男人的脸,却不是爸爸。
男人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你发烧了。”
三浦轻盈好像听到他说什么了,也好像没听到,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他的手,坐了起来。
她刚坐起来,眼前就一黑,软软瘫倒在了男人的怀抱中,迅速坠向深渊。
却,能听到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这个心跳声,让三浦轻盈的惶恐,逐渐散去,慢慢的睁开眼,看着那张模糊的脸,努力抬起右手,喃喃的说:“爸----”
她的手刚碰到这张脸,就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昏了过去,嘴角却噙着终于找到靠山的幸福。
好像是在飘。
也好像是在挣扎,拼命的挣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岳梓童才从无尽的黑色深渊中,艰难的挣扎出来,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