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以此类推,有些人跟你装朋友,他是假的。
小女孩注意到他脸色不好,不由说道:“你很忙吗?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燕恒灿看着女孩故作大方地挥手,撇过去的侧脸却难掩失落,内心泛起细密隐约的酸意。
看她好习惯的样子,看来她的家人也和他家的一样忙呢,难怪她是一个人。
燕恒灿想说自己不忙,至少在今天不忙,可以勉为其难当她一下午的朋友,余光却瞥见了河坝上蓦然出现的黑衣男人。
墨镜西装男很敏锐,几乎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燕恒灿就感觉到他墨镜底下的视线凝在了自己身上。
风拂动男孩的发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河坝上空无一人,刚刚的黑衣人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燕恒灿却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这么无聊的幻想,但是他的好心情也消失无踪了,嫌弃的叹声中有着大人似的无奈。
尽管没看清对方的脸,但光凭那身穿着,就不是平民百姓会穿的——那意味着他这趟逃家之旅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此前家里的游艇坏了,他和妈被迫去坐公船,不过在码头和陌生小孩多说了两句,妈就大发雷霆的模样,燕恒灿不自禁后退几步,恋恋不舍地扭头而去。
“小哥哥,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女孩的娃娃音在他身后倏然响起,燕恒灿不自禁刹了脚步。
他突然想到,既然那保镖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请他,说明特助早就发现了他,这意思是,不介意他再多待一会?
也就是说,姐姐并没有追过来,来的只有好说话的特助。
想到这里,男孩的神情难掩失望,他赌气似的转回头来。
“我没有手机,我们写信可以吗?”他在女孩面前站定,款款说道。
快给我答应,我可是茧城最富有的人,你要是敢拒绝我,三分钟后茧城所有学校都不敢收你。
燕恒灿在心里掖好了台词,他就没打算给人家拒绝的选项。
要是她胆敢因为他妈不让他用手机而小瞧他,他会很生气。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女孩一脸疑惑地眨了眨她的水眸,似乎并没有理解他的话。
燕恒灿有些纳闷:他还没有把威胁说出口,她就怕到说不出话了?他要是说出来,她不得当场吓死?
“我也没有手机……”
她自觉跳过了听不懂的“写信”这题,慢吞吞地嗫喏道。
但其实,女孩也不懂什么叫“联系方式”,她只是误把电视剧的台词当成了“再见”的意思。
这句话怎么还有后续的?他不是该挥挥手就走了吗?
鸡同鸭讲的僵持中,女孩的余光瞥到了她的“作品”上,想到男孩最初的评价,她垮下了脸。
“你说我堆的城堡难看,那什么叫做好看?”
男孩见她不开心了,便下意识反思起来:他说什么了?
很快他得出了自己的答案:写信需要地址,问第一次见面的人要家庭住址,确实是不礼貌的事情。
好吧,他不问了。
他也没想很多,毕竟对他来说,想要找到一个人不会很难,只是彼此有没有空的问题。
燕恒灿又想到,既然特助已经找到他,妈或许也会出现,毕竟姐自己不来,不代表她不能告状。
如是,他指着不远处的树荫:
“我在那边等你,你好了叫我。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
“如果你想让我帮忙的话,就把作品堆好了再来叫我。我过来看的时候,你不能靠过来。”
“为什么?”
“因为我妈会吃人,她不喜欢我跟陌生人说话。”
燕恒灿说得一本正经,在他的理解里,他不是在造谣妈妈,而是在借用语文上的夸张修辞手法。
“可我不是陌生人呀,我们都差点洞房了!”
在女孩的想法里,亲了就是她的人了,问题不大。
“那……我嫌你脏,不想你靠近。”燕恒灿不假思索地换了个说法。
“唔……好吧,大家都这么说。”
她好脾气地说着,还自发地远离了他。
大家?
没等燕恒灿琢磨出女孩背后的故事,河坝上的黑衣人又出现了,他像一只捕食中的老鹰,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燕恒灿赶紧和女孩拉开距离。
他真怕妈一个不高兴,命令他们把女孩拉去演杀人剧。
她看起来岁数只有他的一半呢,怎么也得活到二十多才不亏本吧。
果不其然,那保镖模样的男人在他走远后,还是按捺不住地下来了。
燕恒灿站在岩石上,望着黑衣人的表情从紧绷到疑惑——
他本满心以为那人是冲着他来的,可他却兀自向女孩走去。
距离太远了,听不到他对女孩说了什么,只见小小的女孩跟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眼看要跟人走了。
燕恒灿可坐不住了,在他思考之前,他已经跑过来拦住了两人。
男人脸上的墨镜阻绝了男孩探询的视线,燕恒灿盯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丝熟悉感。
——正相反的,一种不愉快的感受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男孩并不知道,那是陌生人被迫搅在一起的僵硬,以及力量悬殊带来的压力。
那人正在打量他,燕恒灿感觉出来了,他不认识他,也不是燕家的人。
“小哥哥,他说带我去吃烤鱼,你要一起吗?”
萌里萌气的声音打破了这方气氛,女孩可爱的小脑袋从男人身后探了出来。
“你认识他吗?”燕恒灿的表情微微缓和。
女孩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她明显地顿住了,再仰头看了看大人,随后在燕恒灿越来越黑的脸色下笃定地摇了摇头。
但她的眼睛又迸射出粼粼河水那般的晶亮,她期待地双手合十,像位虔诚的修女那样。
“不认识!但他要请我吃烤鱼欸!”
燕恒灿一听就皱起眉头,不过是一条烤鱼,不认识她也敢随便乱跟?不怕是人贩子吗?
听说有一种罪恶叫“人贩子”,他们将人当作动物一样买卖,最喜欢盯着小孩下手。
他们会像修剪花枝一样将小朋友剪成残废,摆在路边,好打动人们给小孩打钱。那些钱最终都会进到人贩子的口袋。
最恶毒的是,小女孩长大了,他们还有办法将她固定在母猪形态,拴在小黑屋里,逼她们生一窝又一窝的小孩,再一个个拿去卖。
妈也告诉过他,人贩子会拿好吃的和钱财诱惑小孩跟他们走,而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免费的都是最贵的——他要想办法告诉她才行。
燕恒灿拼命地思考着,直到来自大人身上的杀气将他扯回现实。
大人特有的气场全开,男孩感受到一股与妈生气时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曾有人跟他妈谈崩了,当时那位气疯了挟持他的亲戚身上也有这种杀气。
燕恒灿想到那位亲戚最后被他的特助一枪爆头的场景,寻思着他没必要跟大人比臂力,拖到他的特助来就好了。
不过眼前的黑衣人暂时没有露出马脚,只听他对着半边脸挂着的电容麦自言自语道:“遵命,我马上回来。”
他在跟谁说话?
出乎意料地,他冲着燕恒灿躬身屈膝,友好地问道:
“小同学,你也一起来吧?我们家少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