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啊!"
门内传出嘶喊声,可是他怎么能走,他怎么舍得走,或者他怎么放心走?
"到底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
"常安…常安?"
拍门声继续,擂鼓般响在耳侧。
常安抱住头往下滑……
她真是恨透了自己,意志力薄弱,经不住一点诱惑,总想贪恋片刻的欢愉,可是明明知道这种欢愉不会长久。
"你走吧…"
"走,好不好?算我求你……"
她咬住牙齿不让哭声漏出来,可是声音里的颤抖已经出卖了此时的崩溃,身后的敲门声更大,到最后周勀几乎是一拳头一拳头往上砸。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但你别把自己锁在房里。"
"常安,听到了吗?"
"开门,你给我开门!"
"……"
"……"
常安蹲在地上,双腿弯曲抱住膝盖。
她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
他到底怎样才肯走?
"周勀…"
门内终于又传出声音,周勀拳头抵在门上。
跨越三年,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周勀停下敲门的动作,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里面再度传来声音。
她说:"不是什么事都能共同面对的,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当做没有发生。"
"我不知道你还在坚持什么,但是你的这些坚持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三年了,周勀…"她又喘了口气,"三年我们都变了很多,你变得更好,身边应该不缺更优秀的女人,而我…我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我们都别再纠结过去了好吗?"
"…我知道你一时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人生总要向前看。"
"还有……"顿了顿,继续说,"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当年没有放弃我…"
"我知道你当时真的筹了八千万,我也知道你找了私人搜救队在海上捞了半年有余…甚至我还知道你帮我爸办了葬礼……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再还给你,就当我欠你的吧,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心怀感激,可是真的…没办法再跟你回去了,我们不可能再当夫妻……"
常安的声音从战栗慢慢过渡到冷静。
她一点点在撕开昔日的伤口,也一点点逼着门外的人清醒。
周勀握紧拳头。
她说她知道,她居然什么都知道,包括找了船在海上打捞,也包括常望德的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三年他的念念不忘,他的痛苦崩溃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却还是没有露一下脸。
她不心疼吗?
她不难过吗?
就算毫无留恋,毫无感情,为何连一点施舍和同情都没有?
周勀将最后一拳砸在门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三年,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常安咬着手背堵住声音。
她拼命喘气,拼命克制胸腔里快要爆炸的痛苦,最终才换来一副听上去很是不屑的口吻。
"对啊,三年,我没有被炸死,也没有沉到海里喂鲨鱼,我其实一直好好的。只是不想回来找你,但是有些事也并没有人逼你,你这些年原本可以过得更好,再找一个女人,甚至还能生一个孩子,你不需要为我难过,更不需要为我费心,今晚你走出这道门,就当我真的死了,就跟三年前一样,我觉得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她多大方,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周勀差点笑出眼泪。
就当她死了?
tm就当她死了?
周勀双手捧住脸,狠狠搓了一把。
以前觉得这女人铁石心肠,现在觉得不光如此,简直歹毒,恶劣,绝情。
"好,当我做了一场梦!"
外面终于传来撞门声。
夜巷孤冷,惊起一阵犬吠,意味着有人闯入,或者有人终于离开。
常安把头埋得更深。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她默念一百遍对不起,在心里告诉他,会过去的,你只要熬过这一段,或许会暂时难过,暂时伤心,可是相信我,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久,你很快就会忘了我,你会有其他更好更合适的选择,你也值得其他更好更合适的选择!
可是上一秒在为他打气,下一秒却是劈天盖地的绝望。
他走了,她知道自己这次估计已经彻底伤透了他的心。
他不会再回来了,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常安就觉得心如刀绞。
怎么办呢?她根本不舍得。
她快难过死了,她快痛死了,这种一夕被阻断的感觉犹如当年她在戒断期所承受的痛苦,浑身每个关节每个毛孔都在疼。
她用手臂圈住自己,睡衣领口的扣子还没扣上,脖子上有他咬出来的吻痕,怀里还有他留下来的温度。
温度将散,她唯有抱紧自己,祈求散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常安那晚几乎没有睡,熬到天亮像是电池耗尽才勉强合了一下眼。可是巷子里很快就开始热闹起来,说话声,吵闹声,来往电动车或者自行车的打铃声…一袭平凡的烟火气,撑起冬日的天明。
常安在这喧闹声中浑浑噩噩,似梦非醒。
而在巷子外面,那辆黑色宾利又停了一整晚。
小超市老板娘六点半起来开店门。
老旧的卷帘门哗啦啦往上缩,迎面扑进来的却是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