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走,离开前听到摊主冲自己说:"常来啊,姑娘!"
常安笑了笑,回头见路口那个稍显臃肿的身影又开始忙碌开了,身上是那件经年累月都不换的花棉袄,从头到脖子包了条黑色围巾,只露出脸,手上戴了双脏兮兮干活用的纱手套。
或许人生很难,可是再难也要迎面而上。
常安抱着那束小雏菊,打车直接去了墓园。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部分都是扫完墓下山的人流,唯独常安拾级而上。
三年多了,常安已经三年多没来过这里。
她最终站在了一块墓碑前面,哦不,是两块墓碑。
一块已经很旧,上面贴了张黑白照片,另一块大理石材质,黑森森的碑面映着常安的面孔,她稍稍弯身,盯着死者肖想,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齿,长发披肩,常安记得,这应该还是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拍的单人照。
手指伸过去抚着冰凉的碑面,慢慢向下,最后停留在边侧碑文"家姐"两个字上。
常安忍不住收手捂了下嘴,之前听周勀讲,当初她"离开"之后是常佳卉给她办了丧礼,以母家妹妹的身份。
视线再往下落,薛冰和她的墓碑前都摆了贡品,香炉,还有纸钱焚烧留下来的灰烬,而她墓碑前面还多了一只高脚杯,杯里装了黑红色液体,常安端起来闻了闻,是酒,葡萄酒。
常安憋着心口那股气,把怀里捧的花搁地上。
"妈,我回来了……"
……
常安下山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尽管在山上吹了这么多凉风,手脚都快结成冰了,但心里并没觉得有多冷。
从墓园打车回医院,小芝已经吃过晚饭了,正躺床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结果见常安进来,她嗖地一下把手里的东西往枕头底下塞,可惜音量还没关呢,闷在枕头下面还能听到咿咿呀呀的音乐声。
常安用眼神剐了孩子一记。
"拿出来!"
小芝嘻嘻笑着摇头,"不嘛!"
"考虑清楚。真的不?"常安已经走到床前面,脸色凉凉的。
她疼孩子,但是遇到小芝犯错她也不会一味宠着。
小芝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毕竟在一起生活过,知道她生气起来也是很吓人的,立马收了笑容,改成一幅怯生生的面孔,"那你别骂我…别骂我好不好?"
常安依旧冷着脸:"看你表现,是打算自己拿出来上交,还是我来替你拿?"
"别,我拿…我自己给你拿……"小芝屁股原本坐在枕头上,这会儿往下颠了颠,眼睛看着常安,手却伸到枕头底下去摸,摸了一会儿,把东西掏出来,音乐声因为少了枕头的隔阻瞬间散开来,在宽敞却沉寂的单人病房显得很突然。
"喏…给你!"小芝磨磨蹭蹭地把手伸过去,手里抓了一只手机。
这手机一看就是护工的。
常安把手机接过去,关掉她之前正在看的动画片,扔到一边桌上,低头看着床上的小芝。
小芝双手抱膝,噘着嘴,似乎还挺委屈的。
常安叹口气,坐到床沿,问:"不高兴了?"
孩子摇头,却不出声。
"不高兴就说!"
她还是不出声,却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压到自己膝盖上。
常安暗暗叹口气,小芝就是这性子,受了委屈或者欺负从来都不愿示人,大概也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又在孤儿院里住了大半年,这性格更是明显,可无奈常安也从来没带过孩子,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相处。
她只知道孩子现在不开心,可能自己刚才哪个眼神触伤了她,毕竟才五六岁的孩子嘛,偶尔拿手机看个动画片也不是大事。
这么一想常安瞬间就觉得自己过分了,但又不好跟孩子说对不起,毕竟孩子也确实做错了事。
想了想,常安起身,打算去拿自己的包,结果刚走一步袖子就突然被拉住。
她低头看到一只小手,枯瘦的手背上还打着留置针。
"安安妈妈,小芝错了…小芝下回再也不拿阿姨的手机,再也不惹你生气,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一双晶亮的眸子对着常安,可眸中显然已经灌了泪水,却又不敢哭出来,嘴巴就那么瘪啊瘪地忍着,眼神中却饱含恐惧和胆怯。
常安心口像被猛地敲了一记,她一手拉开小芝拽住自己衣袖的手,轻轻握在手里,又用另一只手够到了桌上的包。
"我不走,我就是想给你拿样东西。"
她握住小芝重新坐到床边上,打开包上的拉链,从里头掏出来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巧克力是下午她去超市给陈阿婆买年货的时候看到的,新年贺岁版。很漂亮的包装。
"要不要吃?"她晃着手里的盒子。
小芝眼神闪了闪,先是看着常安,又看向盒子,再看向常安,就这么在她脸上和巧克力上飘来飘去,飘了起码两个回合,最后怯生生地问:"是…给我吃的吗?"
"对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都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给我吃巧克力?"
这个问题弄得常安有些哑然,但转瞬回答:"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你刚才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