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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饼铺传出的香气透过马车的帘幕传入鼻端,蔡丁山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让奴仆去买两张饼过来充饥的冲动。
“我已经是个有身份的人了,有身份的人是不可以在这种地方买饼大嚼的!”蔡丁山提醒自己,已经奔走了半天的他已经是饥肠辘辘,但精神却极为亢奋,绝大的使命感和成就感充斥着他的身体,让他忘却了身体的疲惫。
“老爷!”家奴的声音打断了蔡丁山的思绪:“前面就是范长安范东主的馆舍了,不过眼下已经快到午时了,您看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下,让小的先去投个名刺,下午或者晚上再来拜访?”
“已经快到午时了?难怪这么饿!”蔡丁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稍一犹豫,依照当时上流社会的礼仪,贸然拜访当一个不速之客固然无礼,在午饭时分未经预约上门更是加倍的无礼,但比起手头事情的紧要性来,这点无礼就算不了什么了。
“事情紧迫,顾不得这么多了!”蔡丁山喝道:“范长安是知理的人,不会怪我!”
范长安下榻的住处是阆中在成都的一处乡馆,由于当地盛产井盐,所以这乡馆修建的颇为气派,尤其是范长安所住的是位于乡馆后面的一处偏院,虽然面积不大但打理的颇为精致,花木塘榭一应俱全,蔡丁山一路走来,也不禁暗自点头,早就听闻过阆中盐商的名声,现在看来着实不虚。
“蔡东主!”范长安早已得了消息,站在院门拱手相迎:“今日怎么有空前来?为何不早些令人告知一声,在下也好有些准备!”
“着实是临时有事,不得已做了个恶客!”蔡丁山赶忙还礼:“莽撞了,请见谅!”
“蔡东主这等贵客,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今日前来,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范长安笑着把住蔡丁山的手臂,伸手延请:“正好今个儿有人送了一个猪头来,已经蒸的烂熟了,蔡东主也是有口福呀!”
“蒸猪头?”
“不错!”范长安喜滋滋的说道:“这猪身上的肉最肥美的莫过于猪头,只是做起来麻烦,非老饕不解其中妙处。昨个有个朋友挑了两个上好的猪头送来。老朽让厨子整治好了,刚刚端上桌,蔡东主便来了,岂不是有福?”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花厅,只见当中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菜肴,当中一个大盘子上摆放着一个猪头,对半劈开,分摊摆开,四边放着四色下饭的小菜,范长安先按着蔡丁山在主客位置坐了,笑道:“来,蔡东主请尝尝!”
蔡丁山本就饿了,见范长安如此热情,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只觉得那猪头便如同豆腐一般,一触便散开来,他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果然肥瘦相间,甘美无比,回味无穷,不由得赞道:“不错,这猪头果然不凡,没有丝毫土腥味,比我平日里吃过的鹿肉、牛肉、羊肉还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范长安听到蔡丁山赞赏猪头美味,不由得笑道:“这可是我家中祖传的做法,别处没有的。得来猪头先先用滚水泡洗,刷割极净,才将里外用盐擦遍,暂置盆中二三时久,锅中才放凉水,先滚极熟,后下猪头所擦之盐,不可洗去。煮至三五滚,捞起,以净布揩干外水气。洗净里机,生葱连根塞满,外面以好甜酱抹匀一指厚,用木头架于锅中,底下放水,离猪头一二寸许,不可淹着。上面以大瓷盆覆盖,周围用布塞极密,勿令稍有出气。慢火蒸至极烂,取出去葱即可!”
蔡丁山听范长安说的蒸猪头做法如此繁琐,不由得感叹道:“范兄一个猪头都有这般讲究,果然是世家子弟,蔡某叹服!”
范长安听蔡丁山称赞自己家世,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今时不同往日了,要说世家,蔡东主的善药居在成都也有年头了吧?”
“一处药铺,糊口的玩意,哪里敢和范老仙人相比?”蔡丁山摇头叹了口气:“对了,今日老朽来叨扰,却是为了一桩事,想要请范公伸手相助!”说罢他站起身,向范长安长揖为礼。
“蔡东主!”范长安摆了摆手:“我们范家祖上有个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谈事,要谈事都要等吃完了饭再谈!要不这样,我们先品品这蒸猪头?”
蔡丁山见范长安虽然脸上带笑,但态度却十分坚定,自己肚子也还没填饱,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两人在桌旁坐定了,只有一名婢女在旁边伺候,蔡丁山见范长安也不多话,只是饮酒进食,暗想范家祖上在天师道名望甚高,看来是学会了道家养生之法,方才倒不是他胡编来搪塞自己的,便放心拿起进食起来,约莫过了两刻功夫,两人吃完了饭,婢女送了茶汤上来,范长安喝了两口,笑道:“蔡东主,这院子倒还清净,有些话可以小声谈!”
“甚好!”蔡丁山知道范长安是不想被让人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心中暗喜,两人来到院子的老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婢女送了茶水点心上来,便退到里面去了。范长安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蔡东主找我,想必是为了王小郎君的事情吧?”
“范公如何知道?”蔡丁山吃了一惊。
“这还不简单!”范长安笑道:“蔡东主的药铺生意已经有好几代人了,在成都早就打出了名号,手下的掌柜伙计也都是熟人。蔡东主你就是什么都不做,整日躺在家中,这生意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再说蔡东主在成都也是交游甚广,近日又搭上了王都督这条线,自家什么事情处置不了的?除非是为了王小郎君的事情,否则又怎么会跑到我的门上来?”
“果然瞒不过范公!”蔡丁山叹了口气:“不错,这次登门的确是为了小郎君的事情!”说罢他便将王文佐要三十万匹绢献给天子,交代王恩策去办,自己为之奔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王都督如今已经当上了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这些绢关乎到我西川百姓的平安,范公乃是阆中商界的魁首,还请伸手相助,他日必有回报!”
范长安并没有马上给出答复,他只是含笑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似乎在盘算些什么,蔡丁山在旁边也不敢催促,过了半盏茶功夫,范长安叹道:“蔡东主,这件事情你着实不应该揽在身上的!”
“范公为何这么说?蔡某为了此事,便是破家也是心甘情愿!”
“这不是破家不破家的事情!”范长安摆了摆手:“蔡东主,你有没有想过,蜀中市面上有多少绢?每年秋后解押送往长安的蜀锦之后,市面上的绢价都要高出不少?这是为何?你为了小郎君的事情愿意破家,可如果市面上一共就没有这么多绢布,你破家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