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剑神一路无言,兴许是在为九华山的僧侣默哀又或许是故土难离,便是古稀之年也满面心生感慨。
“说来奇怪,九华山上的僧人尽数已经咬舌自尽,却唯独不见那日里我在佛塔圣地中见到的那年轻扫地僧人,希望他没事,还能留下九华山一脉香火传承。”
张明月摸向怀中那古色古香的木盒。
也许应该找个时机将舍利穿孔挂在脖子上,如此方才在许多年以后能记得多年以前有座九华山,九华山上有个圣人,还有个年轻扫地僧人。
……
朝阳城外有座山,名为送仙山,山上有座观乃是当今天下道教圣地上清观,上山的阶梯直入云霄,若是在山上香火鼎盛时节定然能看到不少上山的香客,但这一天上山的人却寥寥无几,非是天公不作美,这一日反而是长虹贯日大气磅礴,上清观天师堂下便是直通下山脚的阶梯,往下二百步之遥悬崖万丈之上有一青石,此时青石上正斜斜的躺着一年轻小道士,小道士生的虎头虎脑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正朗朗上口道教真义,他念一夜书便掐一次印,直至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完才撑了撑懒腰站起了身子,阶梯旁树林有几只麋鹿望见这一幕只不过淡淡看了两眼,兴许是习惯了这小道的神神道道,看完之后便自顾自继续吃着青草。
“差不多该回来了。”
小道纵身跳下青石极目望去便看到弯弯曲曲的阶梯尽头正有一年轻负剑道士缓缓上山,绕过几棵古树再走过几条小溪便到了小道身前。
“小师兄一直在这里等我?”
当代上清观第三位真人王九楼之徒祝飞羽疑惑道,他心知面前这位上清观年纪最小辈分却排第二的小道平日里玩耍也大多数是在后山,鲜有来山前的。
小道杨鸿叶摆着一副师兄的架势正色道。
“师弟,贫道已在此等候你多半日了,此番可有见到师父所说的那位归元禅寺扫地年轻僧人?”
“见到了,”祝飞羽长的实诚,说话更是没什么心眼,否则便不至于被王九楼如此疼爱。
“见到啦?这可就麻烦了,想必接下来师父就要给你派任务了。”
小道有些不满的说道。
“要贫道说师父也真是,师弟你才上山没几天便做这些入门十年都不见的有人肯做的事情,真是委屈你了,可惜师兄我不能下山,不然便不至于轮到你身上了。”
年轻负剑道人哑然失笑,面前这位小师兄十天都有八天嘴里念叨着不能下山不能下山,事实上并不曾有人绑着他的手脚,山上三位真人对自己这位小师兄也是放养状态,怎么就下不得上清观了?但祝飞羽还不至于为此懊恼,他有些傻傻的笑道。
“掌教师叔有任务飞羽定当尽力完成才是。”
二人有说有笑上山,上了天师堂便看到三位当今辈分最大的真人在此等候,行过礼之后姓杨小道便被几个柴房的小道士偷偷摸摸拉着去后山了,想来又是要大饱口福一顿了。
祝飞羽将下山这一趟发生的种种说与三位真人,并道老剑神三人已于九华山一战后离开北魏远走江湖。
掌教徐长今仙风道骨云淡风轻。
“该回来时始终是要回来,轩辕宏图拿九华山开刀想必接下来便会轮到这北魏各大名门仙山,他要一统江湖我三大道门是他必须跨越过的高山,目前还可暂时无虞。”
“我上清观原本无意于朝廷纷争,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将来必定也会受波及,如今你已受九华山年轻僧人点拨已开化,飞羽,师门有任务给你,你可有信心完成?”
掌教徐长今微笑着看向这位自上山以来便被山上小道士号称天下第一老实人的年轻道士。
“掌教师叔但说无妨,飞羽能做到之事定不会负掌教重托。”
“那好,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师门命你提剑走人间,平定天下妖邪可有信心?”
“有,只是弟子有些不明白。”
祝飞羽老老实实说道。
“论资历,此等事情远远轮不到飞羽来做,掌教师叔为何偏偏授命与我?小师兄有天人之姿更修天道虽年纪小却尽知天下事,有他去不是更好?”
三位真人大笑不已。
“非是不愿意让他去,只是他如今还不到下山时候。”
“飞羽倒是当真不明白了,掌教师叔说小师兄每日须天师堂静坐两个时辰,什么时候坐到齐道云师祖醒来什么时候才能下山,齐道云师祖是已故之人,如何能醒来?”
这大概便是祝飞羽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了,如今一口气吐出来倒觉得心中舒服许多。
掌教徐长今身负双手轻声道:莫怪琼楼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
年轻道士得了掌教玉簪,得了真人马丹阳三尺青锋,又得了天师王九楼被世人视为仙丹的丹药一瓶,才上送仙山,便下上清观。
山上姓杨小道望向跟随这年轻负剑道人而去的云霞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呢喃道,时人若拟去天州,先过巍峨八十楼。
……
西楚毗邻北魏,当世中原三国西楚为最中间,北魏又与西域接壤,如此一来若西域大肆进攻中原首当其冲的便是北魏,三人骑马而行一月有余才真正进了北魏国土境内,虽是同一天地,风土人情却大不相同,老剑神三人入了西楚便卖了马充作盘缠,选择步行游览这一番异国风情,这天下的消息传播的很快,从前骑马送信一日也不过几百里,后来人养出了能一日飞行几千里的信鸢,一个月的路程不过信鸢一两日便可到达,三人到了西楚方才知道有件事情昭阳公主说错了,她说中原剑神之名已风流整个天下,其实不然,最低层的百姓其实并无多少人会关心什么江湖什么剑神,更何况是在这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在北魏中原提起李文谆这三字定然引人一片唏嘘,可到了这北魏便是你写一个招牌挂在脖子上说自己是剑神李文谆,恐怕只会被人当做异类,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当世江湖站的最高的那一群人。
故此三人倒也大可不怕被认出来,此地才在西楚边境,距离都城纵马也有十日之遥,边境之处也不乏有江湖之人出没,有江湖中人便少不了纠纷,有纠纷便少不了打斗。
此刻这边境小镇便上演了一出“高手对决。”
只是这高手究竟是不是高手还得手底下见了真彰才知道,只不过看了几眼三人便再无兴趣,见识了老爷子一剑撼昆仑,一剑上太微之后张明月便觉得这天下所有的厉害手段恐怕也比不上老爷子这门绝活儿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说老爷子这两招是真手段,那其他的再看起来哪怕再厉害也不能让人赏心悦目,说是狗屎也不为过,期间倒有一个邋里邋遢时不时掏掏裤裆的少年落魄剑客在一旁大声叫好,只是实在没什么好看三人便寻了一处客店准备休息休息,正当张明月想摸索摸索这一路下来还剩下多少盘缠的时候却突然涨红了脸。
“怎么了?小子,面色怎么如此难看?”
司马云不禁问道。
“那,那什么,钱没了。”
张明月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字条,那字条上歪歪斜斜写着一行极为不正甚至还有几个错别字的一句话。
“兄弟,江湖救急,老子过段时间再还。”
张明月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身为不算顶尖刀客的刀客行走江湖居然被人顺藤摸瓜了?这还了得?那可是卖了三匹白马之后仅剩的盘缠,须知这一路上下来也花费了不少,都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这可真的把他难住了,总不能在这异国他乡又重新做起买卖,即便是敢做恐怕当下也没这么现成的,最主要三人已经饿的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司马云揉了揉额头忽然两眼放光。
“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待司马云带着老爷子与张明月二人寻到一处颇为热闹的酒馆之时见到了先前那位在两大“高手”决斗时欢呼喝彩的少年落魄游侠儿,此刻这长的便是一脸狡猾模样的游侠儿正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海吃海喝,并不时的念叨今朝有酒今朝醉等等如云。
司马云冷笑不已。
“酒是好久,菜是好菜,能不能有机会恐怕就很难说了。”
那落魄游侠儿猛的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三人闪过一丝慌张,不过随即便镇定了下来。
“我说你们几位,老子认识你们吗?”
“不认识。”
司马云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我们却认识你口袋里的钱,好大的胆子,偷钱偷到我们身上来了。”
那落魄游侠儿兀自不愿意承认,但他流落江湖这么久以来虽没学到什么厉害的本事却练就了一双识人辨人的眼睛,眼前三人当中最厉害的应该是那身负剑匣时不时掏掏耳朵挖挖鼻孔的穿着破鞋的独臂小老头儿,其次便是这脸上有一道疤的俊美男子,最后才是那身负长刀的少年人。
“偷钱?我说几位,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吃,老子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是义气,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这落魄少年游侠儿看年纪也不过及冠之年却是一口一个老子让张明月捧腹不已,只因这满嘴油尚未擦拭干净的家伙实在太过滑稽,只是不愿意在这异国他乡惹事便道。
“你把钱还了便没事了,这顿算我们请你,这钱是我们接下来的盘缠,没了盘缠怎么往下走。”
“哟哟哟,我说你们这群外乡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不知道你们的什么钱,喂喂,大家都来看看啊,这里有两个外乡人说咱们本地人偷了他们的钱,大家快来帮我评评理啊。”
他这么一说完便整个酒馆的人都围了上来,老剑神三人好不容易摆脱出去却再也不见了那及冠游侠儿的踪影。
“这小子,也忒油了一点,比起你这老狐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