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水生面上没有丝毫变化,闻言躬身一礼道,“是,首先说那一番读书人论,便是赤裸裸的欺瞒太守大人,读书人若真的全都忠君敬长,那他赵楠鹏又何以大半夜翻过了城墙,偷偷摸摸跑到了太守大人这里,说那一番话?”
杜水生哂笑道,“其次,再说那百官名单,我虽未曾亲见,但想来也是个密密麻麻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唬人,但太守大人,孟啸天何许人?孟娇阳又是何许人?哪怕孟氏衰败到如今这幅样子,如赵楠鹏所言,蒙昧仍在其手中,撼山军仍可调动,再加上易白和百兽山之类,若他赵楠鹏真有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师长’做派,他还能活蹦乱跳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吹牛皮?至于说短期内入主益城的那一番论调,更是荒谬至极,不值一哂,想必太守大人与赵郡尉早已看透,晚生懒得辩驳。”
“最后,晚生要说的,是那照水城将军,孙渺!”杜水生冷哼一声道,“晚生自小便在照水城长大,深知照水城局势何等复杂,孙渺数十年前镇守南疆,是在河玉城,在照水城方面毫无根基可言,而且以他的性情,刚愎自用,待人刻薄,根本无法与照水城本地豪强家族和睦相处,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赵楠鹏所言那般,将照水城内外军务掌握圆融?这不是欺瞒太守大人是什么?这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可以信口胡言是什么?要我说这永昌之败,有他赵楠鹏的三分责任,说不定都说得少了!”
洛川听得杜水生连珠炮一般的一番说辞,忍不住哈哈大笑。
便是一旁向来严肃的赵无忌,都不禁莞尔。
杜水生见洛川如此,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只好闭口不言。
思齐见洛川好似被人点了笑穴一般,似乎有些尴尬,用手背推了他一下,洛川这才好容易止歇,而后一边擦擦眼角,一边伸手点了点面前的书生,“杜先生莫怪,洛某如此,实是想到了方才那位赵大人的脸孔,有些忍不住,你且继续,说说那座照水城。”
“是,”杜水生躬身一礼,继续道,“照水城,因为距离益城更近,不像河玉城那般独立于外,照水城的将军,历来是从孟氏子弟之中挑的,但又因为它确确实实属于边城重镇,时不时就要直面南夷,除了将军都尉这般往往远离战场的高官以外,益城的权贵世家们,甚至连照水城县守这样的职位都兴趣缺缺,更不必说其它的官职,是以,日子久了,那些中低级的官吏以及军官,基本都被本地崛起的豪强家族们把持,渐渐形成了一种平衡,甚至默契。”
“那便是益城派出孟氏将军以及权贵县守,来此边城镀金,明面上掌握最尊崇的权力,但实际上,真要想着做些什么事情,不经过本地豪强们的首肯,是千难万难的。这种平衡和默契,延续了数百载,便成了一种几乎一成不变的规矩,直到那一年,益城派来了一个年纪轻轻得甚至连胡子都没长全的新任将军,”他看向洛川认真道,“他的名字叫做,孟子安!”
听到这里,无论是洛川还是赵无忌,面上都不再有半分戏谑。
杜水生缓缓道,“孟将军,一人一枪一马,就这样只身来到照水城,悄无声息,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游侠儿一般在照水城里游荡了好些日子,一件军务都没有办,倒是与豪强家的男人们打了好些场架,越打,兄弟朋友就越多,渐渐的,好似他才是这照水城土生土长的豪强子弟一般,等到一日太守遣使而来,他的身份大白于世的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这个孟氏的远方旁支,竟是照水城的新任将军!”
杜水生一边说着话,一边嘴角就忍不住翘了翘,“豪强世家们自然是不满意,闹,闹了好些时候,然后,南夷来了,”他面上没了笑容,“孟将军没有如以往的任何一位孟氏将军一样躲在城里,而是率众出城,身先士卒,那一战,他指挥若定,连胜了几阵,却因为豪强家族的几个年轻人私自抗令不遵,迎来一败,这一败,孟将军身受重伤,险些身死,这一败,也让他真正赢得了那座照水城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