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看迷了眼,对上龙青木不怒自威的目光后,下巴抖了一下,赔笑哀求道
“公子,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乞求着龙青木。
龙青木不走下来也不伸手只用两根手指并拢再凌空一指,掌柜顿感肩部某处穴道一突,整个身体便被激活了。伸伸手抖抖腿,再慌乱的取了钥匙,连滚带爬的冲到龙青木前头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龙青木默然跟着穿越一道摆满绿植的小游廊,来到东边垂着山果珠串的门帘外,掌柜麻溜打开门,里头床几椅案全是一色的竹制品,竹床竹案竹椅竹地板竹窗,墙壁也悬着一把巨大的竹扇,用大篆刻着雅俗共赏竹情雅意八个大字。竹面冰凉往往适应于炎热酷暑,春意湿寒,好在床榻上被褥重重叠叠颇为敦实,桃色棉绸床幔浓重的倾泻在床沿也足够聚暖。床上厚铺着绯红底色上面绣松竹梅岁寒三友,靡秀之中透着些许雅致。
掌柜察言观色的小心瞄着龙青木,见他环视了四周,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又小心的道:
“客官您要不满意,我再想办法给您换一间”
龙青木淡然道:
“就这间”
说完目光重新锁定在床榻之上,半晌,又蹙了眉,
“再多加两床厚实的被褥”
掌柜堆笑弓着身子应了一声,就退出去拿被褥去了。
青木说罢,两手将怀抱着的人儿小心翼翼的轻轻放置在床,又依然极其轻柔的抽出双手,生怕弄疼了弄坏了这个可怜的人儿,猫起身子余光瞥见人儿的柔夷还轻揪着自己白衣一角,再看人儿眉头微微蹙起看上去极其的惴惴不安,心骤然一疼,无限温柔缱绻的凝视住睡在床上的乖巧人儿,他修长白皙的大手覆上她柔软的小手并轻轻包裹住,触感如此娇柔温暖又透着一丝冰凉,让他不忍放开。就这样两手紧贴着凝视着她仿佛天地一切都褪色了变淡了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与她二人。
纵然此刻她肌肤是那么触目惊心,他却毫不在乎。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承蒙她的救赎,才让一只脚已踏入阎王殿的龙青木魂转重生。当日的自己满身血污腐肉横生刀伤深可见骨堪比乱葬岗的行尸走肉那般毛骨悚然,她非但没有嫌弃还将他挽救于竹林安置于茅庐并持续跟进悉心照料于他。而他呢,感恩戴德又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匆匆告别并不知所踪…………
当然他也深知阿珈陀的神效,不止可以起死回生还能腐肉生肌,不然父亲也不至于要他亲自带上信物去千里之外的西域大月国取药………
千万思绪还在脑海继续乱七八糟缠绕着,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直到掌柜抱着两床崭新的被褥气喘吁吁的闯入这稍稍绯色又诡异的画面,紧接着掌柜满脸都是尴尬与惊愕,还打了个冷颤,讷讷的小声道:
“公子……被褥给您拿来了”
掌柜实在不明白对着这满目疮痍的脸和手,是怎么凝视得下还把手握在掌心里那样深情,心想这人实在是……重口!!边在心里嘀咕着边将被褥轻轻放在桌案上。面上却是半分不敢泄露出自己的腹诽之言。
龙青木闻言晃过神来,只拉着她的手放定在她身侧,转身之余,伸手想去扯被褥帮她盖稳,抬手间袖臂稍稍感觉一紧,这才发现自己的广袖实实的压在雁儿后背抽不出,龙青木试着轻扯未果,只抽出悬于腰侧的青光剑,提剑在袖摆处小心谨慎的轻轻一划,撕拉一声,袖子整整齐齐的被斩断一分为二。
掌柜又瞪大眼睛顺便按住了口。想不到这柄不够岸然的剑,竟然如此吹发可断说不定也能削铁如泥,可见这男子不仅点穴功夫炉火纯青,剑术也是一等一的好。想来自己当真是有眼无珠,以往看到那些衣冠楚楚尤其是喜欢别剑的翩翩公子哥只觉得是纨绔子弟武功都是花拳绣腿,想不到今天真的遇到一个高手。只是怎么在这贫瘠小镇出现呢!而且他对这毁容女子当真可称得上矢志不移痴心不改,至于再多词他也想不出了。
龙青木舒了一口气,将剑归鞘置于桌案,扯过被褥轻轻盖好,再轻轻夯实。斜眼见掌柜的还杵在一边,便丢了一枚银锭给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接着再将掌柜拿来的被子,往地上一铺,他已经连续三天不曾合眼了,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
魅雨如丝,淅淅沥沥。天地间迷蒙蒙一片,像是一副湿漉漉的水墨画。
街道两旁酒肆林立,炊烟袅袅,绵绵细雨顺着凸出的屋檐滴落,像断了线的珠子滚入水洼溅出一朵朵小花,整个街道都像披上了细密珠帘。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春独特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此刻客栈阁楼里,龙青木正双手环抱,挺拔的身躯慵懒的倚在窗边居高临下,纯白的交领长袍柔顺的垂着和他一头墨发交相辉映像黑夜的雪松般神秘又好看,白色绸带发束一半,余下的发恣意从肩头流泻到腰际更显他的风华,深邃的凤眸微微低垂若有所思。
距离那个让人胆寒的晌午已经过去两日了。雁儿身上的恶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弭,恢复到了往日吹弹可破白嫩光滑的肌肤,只是细看之下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红印子,只是还未曾苏醒,想来也快了。
客栈伙计噔噔噔跑上楼,逐次敲门,堆笑,端茶送水。
当来到东面墙角这间阁楼,敲门的手顿在空中,面色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咚咚咚
“客官,刚沏好的茶,要不?”
“进来”清冷的声音传来。
伙计立马将身子弓起来,轻轻推门而入,再毕恭毕敬的将茶壶轻放到古朴的桌案上,正准备退出来,视线似不经意的在床榻上瞄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
“夫……夫人的脸…好了?………原来……竟生得如此好看”
纵然眼睛闭着,依然,眉目如画,娇艳欲滴。
“是吗?”
龙青木薄唇轻启。转过身负手而立,看向小二的眼神颇有怒意。
小二识趣的赶紧收回猎艳般的视线,立马抬脚逃之大吉。
这几日龙青木都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着雁儿,视线几乎没有从雁儿身上离开过。每每醒来总是先看看她,看她肌肤的伤势是否有所好转,再掰掰她的眼睑看看瞳孔看她六识是否归位,又轻轻触碰那些令人发指的毒疮,眼见疮势好转正在快速风干结痂,悬着的心也总算泰然。是怎样的决绝与苦痛能让这个如花似玉正值芳华的姑娘饮下这样的毒药?她好像对他说过,
“我要嫁就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然我死也不嫁。”
………………
是的,她真的说过的。
……
她是不愿意嫁给不喜欢的人才出此下策的!不过既然不想嫁为何又上了花轿,当中必有隐情,待她苏醒自己定要问明白原由,好给她作主出气。
……………………
带着剧毒上花轿!就算死去也要毁掉自己的仪容不让歹人得逞,平常心来看这点傲骨着实让人敬佩,但事情是落到雁儿头上,却是无比让人心悸。想当初他曾亲眼见过那小瓶子,装着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毒药和在食物残渣里,在他藏匿的茅屋四周角落均匀铺洒一些,说是用来充当诱饵毒死那些叨扰人的老鼠,只是那日瓶子里的毒不会让老鼠肌肤顿生恶疮罢了。
再想想老虫山那日,也亏得是自己适逢其会完成了父亲交予自己的使命,亏得来得及时才不至于悔恨终生。每每想到倘若自己没有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赶巧回来寻她,那将是怎样的一番场景。绕是素日里浑身是胆的龙青木,每每想到这个胆战心惊的倘若,总是能让他不寒而栗,雁儿已然悄悄的成为了他的软肋。
…调整情绪,思绪一转,想到自己这坎坷的一生,刀口舔血的日子,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内心又不禁一阵五味杂陈……
记忆回溯,自己不辞万里跋山涉水行至西域拜会大月国国主,却不曾想到那国主虽年纪与父亲不相上下,却早早因病得了个失忆症,一口咬定自己是个江湖骗子,于是还没见到神药影子就被他以欺君罔上逮下了狱,后来又几经波折柳暗花溟之中耗费了整整一年光阴,才披荆斩棘虎口拔牙,在盘根错节层峦叠嶂的皇室地宫中寻到这一神药。谁知逃出之时东窗事发,那六公主竟然派人一路从西域追杀到中原腹地,扬言不将他挑断手筋脚筋永生禁锢誓不罢休,西域大月国皇宫高手各个奇门遁甲身怀绝技乘奔逐北对他穷追不舍又痛下杀手,在经过数次激战生死相搏后,在一个秋风萧瑟弯月朦胧的夜晚,带着一身刀伤剑伤内外伤各种伤伤伤相映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了一片浓密竹林深处。浑身骨架快散架,衣衫全是刀刃劈开刺破的深邃口子,刀口涌出的稠血和残衣黏在一起,又淋了雨,雪上加霜的伤口溃烂发脓隐隐然飘出一股恶臭,那时只感觉浑身蚀骨疼痛乏力天旋地转他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却鬼使神差般被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所救,就如同前几日又机缘巧合的似有心灵感应,马不停蹄前去追她的喜轿…又刚好在那生死攸关之际赶到。想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都是不可抗拒的宿命罢!上天总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待雁儿伤势痊愈,他就要返回凌云堡复命了。他誓不会让她冒险跟着。神药俨然以被他挪作他用,此番回去,必定无法向父亲交代。而父亲又一向雷霆手段…………
他只求苍天能让一切轨迹都朝着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