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我如何便要独占兵权了?攻打临安本非我愿!
原本,我已经拟好奏章,请旨戍边,这一生都不要回到这个腌臜之地!”
容玥头发上都沾了一些雨水,脸上、身上都是细细的水珠。
她的眼眶早已经红了,只是强忍着。
本就嘶哑的声音更加低沉,句句都是诘问,字字都是要个答案。
六年前,临安率先打入千秋,西北连失数座城池。
两年后,师傅把她带去见了黎老将军,她开始从军打仗。
从军四年,她负过伤,流过血……陷入过绝境,也曾逆地求生。
西北真的很苍凉,可同样美好。
在那里,她感受到了京都十六年都未曾感受过的温情。
那里有她的战友,有她过命的兄弟;
有敬她的人,有怕她的人,还有写情诗来作弄她的人,就是没有会害她的人。
她怎么舍得离开。
容玥脑子里全都是重回临安战场见到的场景。
她的士兵们,至死,都不曾放下手中的刀。
她训练他们的第一天,告诉他们,手上的兵器,是用来护住留守家中的父母妻儿的。
守护千秋的这个担子很重,很累,会流血,会受伤。
可他们一个都没有放下。
战旗,是一个刚满十八的小兵拿的。
他死不瞑目,战旗被紧紧抓着,屹立不倒。
那个小兵刚刚进营的时候,胆子特别小,战旗都弄丢了好几回。
她便厉声训斥,说连战旗都拿不稳,如何守卫千秋山河,如何护住千秋百姓。
小兵每次都应的响亮,第二次还是只顾自己跑。
可临安一役,他冲在最前面,手中的战旗不停挥舞,像鲜红的血覆盖在天上。
可她只记得他似乎姓陈。
那个时候,她早就想好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
就是到了阎罗殿,也谁都不能欺负她的兵!
丞相看着她,说:“你包藏祸心,想染指千秋皇权,这才请求戍边。
名为戍边,却暗下联络黎老将军赶赴西北,你不是想反攻千秋,你还想做什么?”
丞相的眼睛很小,他整张脸黝黑黝黑的,她曾经觉得这种面相瞧着就很老实。
他的确也一直很老实。
唯一一次不老实,便叫她折了十五万将士!
雨渐渐大起来,打湿容玥的脸颊。
她的头发,衣服也湿了大半,秋日的雨,冷意是刻入骨髓的。
容玥自视自控极好,但现在,她怎么也忍不住。
重回临安战场,她没有哭。
回营之时,监军赵子恒给她设好灵堂,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手起刀落,斩了他的人头去祭奠将士们。
她甩了丞相一巴掌,丞相整张脸偏过去:“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反攻千秋!”
“我联络黎老将军,是决定戍边之后,自知再难见面,邀他来西北是为全知遇之恩!
为什么暗下联络,还不是怕你们这群老贼寝食难安,怕陛下多心责怪!”
忽然,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们,还有陛下,的确寝食难安,这才设局,是吗。”
原本她没想到这么多,只猜到她和她的十五万士兵可能被谁算计了,做了他人垫脚石。
她做了无数设想,甚至把黎老将军也怀疑上了。
可万没想到,陛下,可不就是那个最多心、最多疑之人吗。
怪不得,丞相一直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怪不得,陛下放任她进来。
容玥满脸的雨,眼睛几乎要看不清。
她轻轻笑着把匕首架到丞相脖子上:“不出意外,是不是我一出去,就会被当成刺客就地斩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