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不仅仅是大梁城头上的魏国士卒安静下来,就是秦国大军中,密密麻麻的秦国士卒,此刻望着没过多久,便已经成河的水势,所有人都一脸沉默,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恐惧。
此时,再也没有一个秦国士卒,说水太小,反而看着眼前湍急的一片水流,所有人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武安君白起水淹鄢城,直接死了十多万楚人。
与攻城杀敌不同。
在这般庞大的水流面前,在这犹如灾祸面前,别说一个人,就是一万人,十万人,数十万人,都太过渺小,
秦国大军不远处,边骑的行列之前,尸埕亲眼看着大梁城,亲眼看到这一大片水,绝望的眼神持续片刻,最终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幸好一旁的惠普眼疾手快拖住,尸埕方才没有落下马。
在场的所有将军里,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水淹一座城池,还是用鸿沟与烛河两条河水,即便是五十四年前白起水淹鄢城,都没有用如此大的水量。
几乎所有将军此刻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都有些震撼。
“大梁城必破!可惜将军担忧族人安危,尚未看到这眼前场景。”
“是啊!魏王此时怕是已经是惊弓之鸟,岌岌可危!看他魏王,和还敢羞辱将军否!”
于奉、枞、等一众将军骑着战马,看着昏迷过去的尸埕,再看着远处被涛涛大水冲击的大梁城,震撼之余,言语中再也忍不住道一声痛快。
就连杨彦、惠普、虞和等一众边骑将领,也都忍不住点点头,看着大梁城被河水侵蚀,想到魏王此前的举动,都忍不住露出大仇得报一般的表情。
而就在这些将军后面,一名在燕地,便与鸠有交情的将领,突然发现,鸠看着大梁城,似乎不怎么有笑意,便好奇起来。
“鸠将军,为何面无喜色,莫非鸠将军不为白衍将军感到高兴?”
这名三十岁左右的将领好奇的看向鸠,轻声问道。
“将军看到这眼前场景,不会开心!”
鸠轻声说道,想到当初白衍在夜色下,为将士们添火的人影,想到从认识之后,那人影做的一件件事情,还有救下高奴百姓,阏与、雁门的赵国百姓。
鸠再次看了一眼大梁城,便缓缓转过身,骑着战马独自朝着秦军大营方向走去。
鸠的声音不大,然而周围所有人都是秦国将军,并无喧嚣之声,故而几乎所有将军,都听到鸠的话,此刻其他所有将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似乎所有白氏铁骑的将领,脸上都没有笑容。
就连面色凶狠的宴茂,亦不例外。
..............
秦军大营中。
鸠回到白衍身边的时候,便看到三名年迈的医师,已经救治躺在布坐上的大伯,在这个不大的营帐内,一旁还放置着满是恶臭与血迹的衣物。
“将军!”
鸠看着白衍面无表情的模样,拱手打礼。
白衍听到鸠的声音,看了鸠一眼。
“大梁如何?”
白衍问道。
鸠听到白衍的话,低下头,对着白衍禀报。
“已经凿通鸿沟、烛河之水。”
鸠没有具体说出大梁如今的具体情况,想要让自己的将军白衍,此刻能好受一些,不仅是他,就是所有白氏铁骑的将领都清楚,如今全军之中最难受的人,便是亲口下令的将军。
他们白氏铁骑的将士,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将军。
这也是为何,将军不是白氏子弟的消息,此前负责看守囚徒的铁骑将士,是最先知晓的,然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将领、没有任何一个将士,对白衍有过一丝异心。
始于其姓,义于其行,忠于其人,哪怕白衍不是白氏子弟,所有将士都没有丝毫离开白衍的念头。
比起白氏的名讳,将士们更在意的是,白衍是真的在乎他们每一个人,逢战白衍必在前,荣辱与共,同生共死,也会在战后担忧他们任何一个将士的情况,拿王上所赐之财为将士们疗伤,用自己居住的府邸,为战亡将士们立祠,亡将遗孤,白衍也会尽力照顾到。
这些事情,别说其他将军,就是此前的白裕将军,都从未做过的。
将士们都是人,面对白衍所做的一件件事,他们比任何人都铭记在心,甚至别说他们这些将士,就是那些死去将士的故乡家人,都绞尽脑汁要来到雁门,想在白衍麾下,为白衍效命。
“醒了,将军!”
突然医师的声音响起,鸠回过神,随后便看到,在医师的医治下,将军亲伯居然奄奄一息的睁开双眼。
白衍这时候走上前,看着大伯,目光满是复杂。
看着大伯见到他后似乎满是激动,用尽全力,动了动嘴,白衍见到大伯那眼神,犹豫之后,方才靠近大伯。
一靠近,白衍便能闻到大伯嘴里的臭味,犬屎有多臭,养过犬的人都清楚,风干之后还好,若是一直潮湿封闭着,那味道......
“杀魏王!杀魏王!”
白衍听着大伯用尽全力,依旧无比虚弱的声音,叹口气,看着双眼绝望流泪的大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要去大梁。
不过这话白衍可不会说出来,毕竟大伯都已经成这模样。
“大伯安心,白衍不会放过魏王的!不过眼下,大伯必须告诉侄儿,大伯可曾把父亲之事,告诉尸家?”
白衍没有拒绝大伯的请求,看着大伯被魏王假打断双腿,砍掉双手的模样,对于魏王假,白衍自然也不会留。
不过在这之前,白衍要弄清楚一件事。
那便是大伯有没有把父亲、母亲的事情告诉尸家,尸埕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大伯,这点白衍心知肚明,不过白衍却同样了解大伯的心性。
贪婪,这是此前白衍最厌恶大伯的原因,从小到大,大伯就想着从祖父、父亲那里拿钱,恨不得把所有钱都让大伯拿去花,大伯才舒服。
也是因为大伯的这个心性,此前在得知尸埕的举动后,白衍能一直能安心的原因之一。
以大伯的贪婪,一旦有机会,是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尸埕乃是魏国尸相,接触之人多半非富即贵,并且方才接触大伯,最多知晓大伯无才,短时间根本不会知晓大伯的心性,到底有多自私自利,有多贪婪。
别看大伯出身低微,但却够贪。
“未曾~说~过.....”
白衍低头听着大伯的回复,抬头看着大伯那泪眼闪烁,眼神尽是悔恨的模样,似乎真的不像是作假。
白衍这才放心下来,看来果然还是作为侄儿的,最了解自己的大伯。
“大伯安心修养,日后大伯余生,衍儿都会命人照顾,魏王哪里,侄儿会为大伯报仇,大伯别担心。”
白衍起身对着大伯说道,看着大伯那绝望的双眼,白衍也不知道大伯能否挺过这一次,毕竟不仅是身体失去手脚,更重要的,还是在众目睽睽下,魏假对大伯的侮辱。
大伯终究是个读过书的人,从小到大便自视与其他人不一样,更是祖父最宠爱,最器重的长子。
这般打击,或许若没有对魏假的仇恨,大伯早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想。
“将军!昝寿、仲右、颜岳三位将军,都已经在帅帐之中!”
一名将士这时候也刚好过来禀报。
白衍闻言点点头,让医师继续为大伯医治。
“大伯,安心修养!待见到魏王假,侄儿会将其,亲自送到大伯面前。”
白衍没有说太多看开的话,毕竟任何一个人落得大伯这般下场,怕都难以接受。
说完,白衍看着大伯脸颊上流泪不止,满是仇恨、后悔、绝望的模样,缓缓转身,与牤、鸠,一同离开营帐。
主帅营帐。
昝寿、仲右、颜岳虽然不知道白衍为何突然召他们三人回主将营帐,但没见到白衍,他们都纷纷老实的待在营帐内。
安静的氛围中,昝寿、仲右二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想起白衍亲伯的遭遇,他们隐约有预感,白衍定是因为大伯之事,准备要迁怒他们二人,对此他们二人也没话可说,白衍不管是杀是罚,他们都认,毕竟此前他们看到白衍亲伯的模样,也都被吓一跳。
他们不傻,其实看着后面白衍的反应,都隐约感觉到,恐怕是他们二人中计,擅自返回大营,只不过白衍没说出来而已。
“将军!”
营帐外传来士卒的声音,三人连忙收起心神,随后就见到白衍与牤、鸠一同进来。
“将军!”
“将军!!”
见到白衍进来后,三人连忙拱手打礼。
白衍点点头,随后取下佩剑放在木架上,正准备让三人来到地图这里时,便看见昝寿、仲右二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秦剑。
“将军,吾二人此前违背将军之令,还请将军责罚!”
昝寿与仲右的举动,毫无疑问是任杀任刮。
白衍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何罪之有?莫非二位将军以为白衍此番,是来问责?”
白衍有些无奈的说着,看着一脸疑惑,彼此面面相觑的昝寿、仲右,随后转身来到地图旁,看着挂在木架上的地图。
“此前白衍不是有言,有一事,需告知二位将军。”
白衍说道。
昝寿、仲右听到白衍的话,看了看白衍似乎真的不是来怪罪他们的,顿时一脸疑惑起来,带着不解,二人与颜岳对视一眼后,收起佩剑,缓缓起身,一同走到白衍身旁。
看着地图,还未等三人开口,白衍便在三人的注视中,指着地图,
“此番,白衍打算攻楚!”
白衍说道。
一句话,顷刻间让昝寿、仲右、颜岳三人,微微张嘴,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满是震惊的看向白衍。
要攻打楚国!!!
这.......
没有王上的命令,贸然攻打楚......
还没等他们三人说些什么,蓦然间,三人想起,此前在厘城时,嬴政,命人带给白衍的大将印!!!
大将印!想到这里,昝寿、仲右、颜岳哪里还醒悟不过来,三人都骇目惊心的看向白衍。
攻打楚国不是临时起意!!!
白衍从一开始,便打算攻打楚国,并且这件事情嬴政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