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亦还清了清嗓子,惹了澹台锋一记冷眼。吓得谢靖亦连忙赔笑,说:“百年前,南秦北梁割据成阑而立两国,南秦国盛得以居易河以南而定都秦州,辖有江南几州之沃土,而北梁只得退守易河以北,从而定都梁州。照理来说,南秦占有如此良土应当是更加强盛才对,但近几十年来无论是农业水利还是科举军事皆是北梁要胜一筹。”
澹台锋:“那你认为是为何?”
“我特地探查了一番南秦与北梁,虽说只是沿途询问农民商贾,但综合多重因素,却也大致知晓了两国国情。南秦端帝元端主无为而治,重文轻武,擅中央集权,朝堂腐败之气如毒障弥漫开来,官员更是官官相护,已经从根儿上坏了;再说端帝疑心病太重,臣子不敢进言,不敢有所作为,且不信忠臣反重用奸佞,奸佞当道霍乱科举,卖官鬻爵,致使朝中无用之臣。而北梁武帝夏侯扬却是励精图治,专重军事,重用贤能,从他身边那一位国师林之章就可以看出夏侯扬选人眼光之毒辣。且夏侯扬早年征战疆场,知百姓不易,战争残酷,在位多年始终秉持着民为贵,社稷次之的为君之道。只不过…”
谢靖亦说到这儿,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只不过夏侯扬过于推崇武力,不屑权谋,而他身边的人心思又太深,若有一日这天下真归于夏侯一族,还不知最后掌权的是谁呢?”
论及兵法武功,谢靖亦此生最敬佩的同辈只怕就是夏侯扬了,他自幼学武,少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每一战几乎都可以列入史册成为后人习兵法之典范。虽说他在战场上心思百转千回,但平素却是直率磊落,身为一国之主却从不屑于朝堂阴诡之道,看不惯就是看不惯,能用武力解决的绝不废话,很少说为了什么平衡权势而有所改变,也正是因此他得罪了多位地主权贵,双方关系一度剑拔弩张,就在众人以为夏侯扬会被罢黜的时候,这一切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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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这一切源于夏侯扬突然提拔了一位国师,传说这位国师精通天文星象,奇门八卦,更让人惊骇的是他和上一位突然暴毙的国师之间有秘不可说的关系。
但最终这一切流言均被林之章雷霆手段压制住了,朝堂上的一切尖锐也被他的八面玲珑磨平了。
想到这,谢靖亦不得不感叹林之章手段之高明,真乃翻云覆雨也。
“那面对今日之势,你作为澹台后人,你的责任是何?你又是否愿意接过这个担子?”澹台锋面色严肃,眼睛如利剑一般,仿佛要将谢靖亦看透。
“回答。”澹台峰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时间,追问着。
谢靖亦并没有如同前面那般侃侃而谈,相反她被这个问题哽住了。
虽然她知晓如今形势正是澹台山起事的良机,但她却不知自己是否真正想去做。
母亲澹台希教她做一个随性的江湖儿女,所以她有时不羁放纵,随性而为,做事不计后果只随本心。
舅父澹台锋却教她如何担起家国大任,所以有时她又苛刻严肃,脑子中全是家国大义。
二者应该选谁,谢靖亦不知。
遵从本心?但本心又是哪一个呢?
她既习惯了随性而为的日子,又做不到真正将舅父从小的教诲抛至脑后。
“是啊,我该如何?”谢靖亦似是低喃自问又似是询问。
澹台锋看到谢靖亦这副样子,仰天叹了口气,语气落寞:“唉!罢了!是舅父为难你了,这本就不该你来承担。”
澹台家不是没有别的孩子,只不过相比于谢靖亦来讲皆是资质平平,不堪大任。
澹台峰:“你母亲一直希望你潇洒快意,但是你身上始终流的是澹台家的血。青禾,若是凌尘……唉!”
他对谢靖亦是愧疚的,同时也是充满希翼的。
愧疚是因为他擅自将这个担子放在了她肩上,但希翼又是因为谢靖亦无论武艺心性谋略皆是常人难以比拟,若是有心,定可有一番大作为。
谢靖亦:“舅父,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澹台峰却摆摆手阻止了她,同时背手转过身去,不去看她,语调绵延悠长,说:“青禾,下山去扬州看看吧,扬州正好在灾中,你刚好可以去看看这世道现在究竟是何样的,你便会知道我为何执着于要你担起大任。”
澹台锋率先走出了屋子,他想着……
青禾,去了扬州,你会看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凄凄;会知道“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的腐败。这比明刀明枪的流血死人更能让你感到震撼,你就会知道这世道并不如你想象中的河清海晏,到时就会懂得先祖遗志需要人来传承发扬,就会明白何为侠之大者,就会知道你澹台青禾当如何。
扬州,扬州……
谢靖亦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