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和平嘴唇哆嗦了几下,眼泪就出来了。梁成东心软,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你妈妈不会有可能。她是为了你爸爸的事才来找我的。”
“你们俩干嘛呢,还不出来吃饭?”梁母在外头喊。
梁成东看了余和平一眼,说:“你听话。”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余和平咬着牙在洗手间里站了好一会,扭头去看镜子里他的脸,他觉得扭曲而丑陋。
余欢在饭桌上的表现异常文静,身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她本来就是很美丽的女人,如今脸色虽然苍白憔悴,容光不再,但更惹人怜爱。余和平有好几次都想故意问陈平的事,他想看余欢在梁母面前,如何有脸面说这些事,但他又不敢,怕梁成东真的发怒。
梁成东依然还爱余欢么?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恐惧而紧张地去观察梁成东在饭桌上的每一个表情,揣摩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甚至会拿自己去跟余欢比,他比余欢年轻,也自信长的不比她丑,他也比余欢专一,他唯一不如余欢的,只是性别。
但只是这一点,他所有的优点在这一点缺憾上都不足一提。
他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对余欢有着从未有过的怨恨和嫉妒。
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可能余欢掉一滴眼泪,笑一笑,就能得到。他见过太过男人迷恋于余欢的美丽,妖娆。他其实也可以变得这么妖娆,只是受限于他的性别,没有凹凸有致的身体。
吃完饭余欢和梁成东就去书房了,余和平和梁母在客厅里坐着,余和平几乎没有心情去和梁母说话,控制不住地去想梁成东和余欢可能会在书房里干什么。余欢会哭么?她最擅长扮柔弱,她哭的时候梨花带雨,梁成东会不会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她?
这多么荒唐,可笑,甚至变态,他身为人子,竟然想这些事情。余和平觉得自己扭曲的要发狂,他可能真的要疯了,他心里被火煎熬,难受的坐不住。他回到卧室,不断地来回走动,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大概是病了,精神出了问题。他的自我厌恶到了极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睛里流出来,脸色憋得通红。
“和平,”梁成东在外头喊他,“你妈妈要走了,你出来一下。”
余和平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打开门走了出去。余欢已经在跟梁母告别,笑容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泪痕。她挎着包出了门,梁成东紧随其后,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三个人沉默无言地下了楼,梁成东说:“我先回去,让和平送送你。”
他说着就把手里的伞给了余和平,还是那句话:“你听话。”
余和平接过他手里的伞,看了看余欢,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梁成东上了楼,余和平说:“走吧。”
余欢扭头看了他一眼,雨很大,风也大,一把伞能遮住的有限,余和平手里的伞一点都没有朝她倾斜。雨水打湿了余欢半边肩膀,余欢说:“你不用送我。”
余和平就把手里的伞塞给了她,自己转身往楼道里走,余欢却一把拉住了他,余和平拼命甩她,直接把余欢拉扯到了楼梯口,说:“你松开。”
“你爸爸死了,你知道么?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他死了,你都不问一句?!”
余欢眼睛里全是恨意,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说:“你真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到这个地步。”
“你今天才知道么?骂了我那么多年的白眼狼,今天才知道?”余和平冷笑,“他不是我爸爸,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他除了快活的时候顺便提供了一颗精子,他还为我做过什么?”
余欢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余和平几乎本能地反应,红着眼就伸出手来要还手,余欢愣了一下,随即就掉着眼泪笑了出来:“怎么,你还要打我?你爸爸是你害死的,你知道么?”
余和平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身体颤抖着靠在楼梯上,说:“你走,你走,你能不能饶了我,能不能这辈子都不要见我,你为什么要折磨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的脸扭曲的厉害,身体颤抖着几乎倒下来。余欢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无措地倒退了两步。梁成东飞快地从楼上下来,问:“怎么了?”
他扶住余和平,叫道:“余和平,余和平。”
“我就是变态,我就是畜生,我没有爸爸,我也不认我妈,我怎么这样,我不是人,”他抓紧了梁成东的胳膊,脸色扭曲地说,“我好难受,梁成东,我要死了。”
余欢大笑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说:“对啊,死的怎么不是你。你害了我还不够,还害死你父亲。你果然就是来要债的啊,要完了我的债,就要你父亲的债,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他。他淹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叫过你的名字,他知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儿子,死了都不认他!”
“余欢,”梁成东说,“你别说了。”
“要不是他离家出走,陈平怎么会来市里找他,不找他,怎么会淹死在桥洞里。不是他的错,又是谁的错?”余欢说着忽然蹲下来哭了起来,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家怎么变成了这样,都是我的错么,都是我的错么?”
怎么能认为是自己的错,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后半生还要怎么活。
余欢站起来,哭着往外头走去,梁成东着急地看了看怀里的余和平,说:“和平,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你妈妈。”
他说着便捡起地上的雨伞,撑着追了过去。余欢走的很快,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梁成东在后头喊道:“余欢,你等等!”
车祸发生的非常突然,梁成东上一刻还看到余欢出了小区大门,风把伞吹的有些变形,他不过是压低了一下手里的伞,再抬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很骇人的声响,一辆车子打着滑甩到了路边的绿化带里,余欢被撞出老远,肩上的包脱落下来,血很快就染红了地上的雨水。
小区的保安都听到动静了,冒着雨就跑了出来。梁成东扔了手里的伞,快步跑了过去,余欢似乎试图站起来,手臂撑着身体,拱动着直起身,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余和平却还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脑袋还在发懵,身体还是麻的。他坐在楼梯上,脸埋在膝盖上。
其实在听说陈平死在市里的时候,他就冒出过这个念头,想陈平会不会是知道了他的消息,所以过来找他了啊。
但这是他不能承受的,也不愿意承认的念头,所以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陈平不过是个陌生的男人,阴差阳错做了他的生身父亲。他跟陈平没有感情,他这么想。
从小学开始,课本上就告诉他,说人人生而平等,但三六九等,哪有生来平等这件事。他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这世界上命运坎坷而多痛苦的一类人,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找光,在最痛苦的生活里找希望。
他从根上就已经腐烂透了,再如何努力,也长不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