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羽毛先是悠悠然跋涉东境长长的雪岭,在剧烈狂暴的风沙中似乎不堪一击,但它迅速破开光怪陆离的空间,呼吸之间,便抵达人声鼎沸的城中之处。
“那是乌鸦的羽毛吗?”茶馆老板第一个注意到澄澈天空之上,莫名出现的黑色斑点。
“看着像。”小田先生虚眯着眼,不敢直视太久的天空。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被胆大的卖花女吸引。
卖花女爬上广场,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恐惧而颤抖着,为自己心仪的人送上今早新摘的花。
宿周身边的录点者们试图上前阻拦,被宿周摇头阻止。他温和地笑着,在卖花女含羞的水目中收下那捧花。卖花女沉浸在他广阔深邃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幸福地嘴角,世界从此无光也无所谓了。
宿周就是光。
一片黑羽毛悄无声息地盖住她因为满足而颤抖的睫毛,她感受到宿周温热的手抚过自己的脸,摘掉了那毛茸茸的东西。
她战栗着,心跳如擂。
所以她没有看到,宿周面无表情环视七芯场的冷淡目光。在他淡漠的注视下,一片又一片黑色的羽毛从人群上空降下,恶劣地化成多年不见的黑雪。
那是怎样诡异的一幕。仿佛有人打开地狱之门。
由于恐慌而不知所措的人们开始互相推搡,在逐渐混乱的七芯场中,大祭司突然上前,沉静地解释:“这是神的惩罚。”
“神对人们得到宿周的惩罚。”
恐慌的人群得到慰籍,慢慢平静。
“现在,请大家有序离场。”宿周适时接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人们一步步踩在逐渐堆积的黑雪上离去归家。小田先生的邻居养了条大黑狗,此时正兴奋地对着跟自己一般肤色的积雪戏耍,摇头晃脑,憨态可掬。紧接着它鼻子轻轻翕动,仿佛嗅到了不可泄露的天机,惊悚地嗷呜直叫,在仓皇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主人。
躁动平息后,只有无处安放的冷风和黑雪,路过瘫软在地的卖花女。
“她看不见了。”大祭司这样宣判。
“我会给她找个好归处。”宿周说。随后他与大祭司一起离开,身后的守卫将卖花女搀扶起来,向相反处走掉。
那场黑色大雪做足了高开低走的架势,除了零星角落的流言蜚语之外,事实上人们的生活并无不同。
也许有人会猜测那是否是末日的预兆,但这种讨论总会诡异地平静下来,再升不起一丝波澜。
没人会记得曾有个串街走巷的女孩子,勇敢地在满城目光中为心爱的人献上了一束花。
而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人们继续忙碌而热闹地生活着,烟火人间,喧嚣城市。
小田先生也只是偶尔在看见花的时候,莫名驻足,怅然若失,仿佛大梦初醒,遗忘了什么人。
“你这是人到中年,脑子不灵光了。”茶馆老板招呼完客人坐在他旁边唠嗑。
“我正值年轻,哪来的中年!”
小田先生感觉受到了冒犯,一折扇,吹胡子瞪眼地反驳。
茶馆老板嘿嘿笑着,退到柜台后开始记账。新进来的客人衣袖上沾染了些许花瓣,茶馆老板亲自迎上去热情地招呼着,顺带不动声色地将那细长的白色花瓣拂去。
那客人老板认得,是附近尚在上学的女孩子,她如往常要了一杯醒酒茶带走。
“朝雨,你爸又喝醉了啊?”老板寒暄着。
那女孩子愣神片刻后才点点头。
那场黑雪之后,人们时不时会精神恍惚,不过过不了多久便会恢复正常。这些微不足道的诡异之处,其实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茶馆老板倚在柜台前,听小田先生的新故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平淡淡地过去。
“那道缝隙虽然很小,但是里边和我的世界截然不同。应该是遵循着某种规律......
可惜大祭司不会教我那缝隙里面的是什么。”
——《Vnoci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