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你当我想哭呢,我这是有感而发,不是说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一句有感而发让周航没了反驳的理由。他默默的铺好毡子,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面来,对黛玉道:“你既是控制不住,也别坐在草地里,一来容易脏了衣裳,二来那地上潮湿,一会子你又不舒服了。方才取毡子的时候我顺便煮了一碗面,我们那里过生日有吃长寿面的习俗,你好歹吃些,也算我尽了心。”
听她这么说,黛玉默默的收了画册,仍旧放匣子里锁好,珍重的抚了抚,便慢慢的起身挪过去。
此刻她有感而发的泪水已经收住了,周航放置好碗筷瞧着黛玉。
黛玉本已用过饭,这会子肚里还饱胀着呢,因此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周航接过碗道:“我吃了吧,别浪费。”
黛玉忙止住道:“且慢,我吃过的,你不要吃了。你若饿了,这会子我们就出去,让她们给你做些新的饭菜了。”
周航道:“他们也都劳乏了一天了,就别折腾他们了。再说吃点你的剩饭又怎么了,你就当我是你的猫好了。你看外面的那些猫哪个能像我这样整日不愁吃不愁喝的,它们哪,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剩的不剩的。”
黛玉心想,并非因为如此,只是究竟你是男子……
想了想,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
周航虽然那样说,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不好再阻止了,没的反倒像是自己多想了似的。
就这样,黛玉眼睁睁的看着周航以节约粮食为名将她剩的大半碗面吃的一干二净。吃饱喝足后二人一道坐在毡子上说话,黛玉因问周航是用什么笔画的画,笔锋那般的尖锐强劲。周航告诉她自己不擅长用毛笔作画,他从前用的都是铅笔,因黛玉不知铅笔为何物,免不得又解释了一番。因这里并无铅笔,周航一时也制作不出来像21世纪那样的铅笔,因此只好用一根削减了的木棍沾着墨和各样颜料画。
黛玉听完心下十分感动,暗道他如此真心待我,倒叫我无以为报。
——
丫头们发现自家姑娘睡了一觉后明显心情好了很多,也都跟着欢喜。黛玉并未将周航送的画册带出来,毕竟她屋子里丫头们进进出出的,被她们看见不好解释。黛玉叫人问了时辰,原来已经是寅时二刻了,紫鹃进来换香炉的时候告诉黛玉受到的东西都已经清点好了,问黛玉可好看看单子。
黛玉道:“你先拿来,放在我床头的梳妆匣上,等晚上再瞧吧。”
紫鹃便出去叫小丫头拿单子,她见黛玉的裙子边上有些皱了,便蹲下身子给黛玉整理。突然她叫道:“哎呀,这裙子破了!今儿才换上的,竟不知在哪里刮了,我一直跟着姑娘,没见姑娘往刮蹭到哪呀?”
黛玉低头一看,颇得正好就是绣着几朵梅花的裙角,说起来这件衣裳她最出挑的便是那几朵梅花。心知是在玫瑰花从里走得时候刮破的,只是此刻不能说破,便道:“今儿如此忙忙乱乱的,哪能事事顾及。何况咱们还一起在花园子里挂了许久的彩带,那些花草都有些年头了,花枝招展的开,不小心蹭到也是有的。”
紫鹃道:“必不是那时候刮的,那时候我一只跟着姑娘,若是刮了,必定知道的。”
黛玉道:“我的好紫鹃,你管她何时刮的呢。”
紫鹃也笑着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咱家也不差这一件衣裳,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绣工。”
黛玉道:“这也不可惜,你请绣这件衣裳的绣娘来,把破的这块织补了。我听说熟练的绣娘都会巧妙的在破了的地方织补出新鲜花样来,往往比原来的更好呢。咱们家这个绣娘技术如此了得,必定也会的。”
紫鹃忙说有理,便服侍黛玉换了衣裳,叫来一个二等丫头,命她送去针线房修补,嘱咐一定要绣这件衣裳的绣娘修补。丫头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回来说:“紫鹃姐姐点名的那个绣娘病了,暂时修补不得了。”
紫鹃进来回黛玉,黛玉问好端端的如何病了,又命叫来那个二等丫头询问。
那丫头是林家的今生女儿,对林家下人的情况知之甚详,便道:“姑娘不问,奴婢也不敢说。姑娘点名的绣娘名叫慧儿,是五年前卖到咱们家的,。慧儿原有爹妈兄弟,因有一年闹灾荒一家子住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只好把女儿卖了换几个钱使。后来他们家的日子渐渐过得去了,慧儿有时求了恩典也回去看看的。听来听说她哥哥做生意赔了,她老子娘寻思林家是慈善人家,想求了恩典把她赎回去再买好价钱呢,慧儿又气又急,就病了,已经好几天不曾下床了。”
黛玉听得怒火攻心,道:“这是什么事儿,好好的一个女孩,难道就仗着生了她,就说卖便卖说赎便赎么?怎么,林家难道有这样的先例么,不然她怎么想出这样的坏主意?”
那丫头见黛玉动气,便忙跪下道:“姑娘息怒。咱们家自然没有这样的先例,只是老爷一向宽怀。去年一个丫头也是当年家里贫困是卖进来的,后来她家里有些余钱,她老子娘又十分的想女儿,便想赎女儿回去,哭得泪人似的,老爷便连赎身银子也没要放了她出去。奴婢想着慧儿的爹娘必定是看到这个,才想出的这个巧宗儿,打算靠着女儿再赚一笔银子。”
黛玉咬牙道:“这算哪门子的老子娘?”
那丫头道:“姑娘长在深闺之中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这过分的多着呢。”
黛玉因问:“一个丫头能买多少银子。”
那丫头道:“小的没什么手艺技能的丫头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若是年纪大些懂得伺候人的贵些,再会些手艺,比如刺绣、做饭等等的,更贵些,差不多得五六十两银子。我听说外面小门小户的有几个余钱的人家,有些子便会买五六岁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调*教个几年,教她些技艺,过个几年,转手就能翻好几倍的价钱。像慧儿这样刺绣手艺如此高超的,少说也得上百两才行。”
黛玉冷笑一声,感情慧儿的娘当她林黛玉傻得不成。
她若真是疼爱女儿,想接她回去享天伦之乐倒也罢了,黛玉索性发还了她的卖身契,也不要她的钱。慧儿虽然是林府最好的绣娘,但偌大的林府,去了这个,自然还有更好的来,也不算什么。但她老子娘赎她回去竟是为了二次发卖,便是可恨了。
想着,黛玉一面命人去请大夫给慧儿诊治,一面又让丫头过去宽慰她。说让她不要忧心,姑娘老爷定不会让她娘将她赎回去的。
晚间黛玉看完礼品单子,坐在灯下叹息。
周航情知她是为下午慧儿的事伤感,逗趣耍宝了一番,好容易把黛玉逗笑。
周航有心再好好劝慰黛玉一番,因此拉着进了空间。劝了一会子,周航忍不住说:“唉,古代真是没有人权啊,若是21世纪,这样的父母,早被拉去坐牢了。”
黛玉好奇道:“这是怎么说,难道你们那里不许卖自己的女儿不成?”
“当然,拐卖妇女儿童是犯法的,别管是不是亲爹亲妈,一样得坐牢。”
于是周航给黛玉说起了21的事,说起了男女平等。黛玉听得怔住了,她想,若是自己生活在胖胖口中的时代便好了,那么,她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着,不知不觉竟把这话说了出来。
周航道:“便是现在你也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没人规定女孩子就不能出去的。”为了怕黛玉一时接受不了,他解释道,“我听我得那些小弟说,扬州城可是一等繁华富贵之地,外头街上可热闹了。那些大家闺秀们有时候也出来逛的,像那些香料铺子、首饰铺子、古董铺子之类的店铺里,常有带着丫头们来逛的姑娘小姐们,外人也不说什么的,只注意戴着帷帽便可。”
说到这周航顿了顿,想了想又说,“我记得林家在扬州城也有许多的各色铺子,如今你是名义上的管家,这些生意自然是要亲自去瞧瞧的,只天天看账册,能看出什么名头?”
黛玉本就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只要她肯出去看看,眼界就会更开阔。虽然知道黛玉的命运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但他总是不放心,总想觉得只有更多的改变才能将她彻底跟之前书中的黛玉区别开来。
黛玉也觉得他说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