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不知怎么着,贾宝玉突然发起脾气来,将手里捧着的四书五经一摔,吼道:“你们还都说林姑父是什么最风流儒雅的斯文人,依我看不过是一俗人罢了,我不要这劳什子!”
摔完,便拂袖而去。
原来他自小被贾府、王氏捧在手心里长大,凡是家里有的,什么都是尽着他,长辈们倒要靠后,更别说贾环、贾兰之辈了。先前他见自己的表礼跟贾兰一样,只多出了一套没用的四书五经,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不过尚可安慰自己,林姑父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他觉得四书五经是好的也未可知。况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比庶出的贾环多了一样,面子上还过得去。
待看到的贾兰的表礼,他心里便气不过了,凭什么贾兰比自己多出两样?
哼,什么东西,也只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混账小子才跟得了至宝似的,他贾宝玉才不稀罕!
这可是当众打林如海的脸,黛玉当即便拉下了脸。
贾母气的捶床,一时老泪纵横,骂一句贾宝玉不识好歹,骂一句作孽。又跟林如海道:“那个孽障,回头我定打他!贤婿,你一向宽宏大量,别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说着便命众人,“都绑着手呢,还不将那目无尊长的孽障给我叫来,给林姑爷赔礼道歉!”丫头们忙应声出去,究竟是不是真的去找贾宝玉,谁知道呢。
黛玉被她搂的不舒服,想挣开,贾母不放。抓着黛玉的手说,“你是知道你哥哥的脾气的,那就是个孽障祸根,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好孩子,你跟你父亲解释解释,让他别生宝玉的气……”
看着女儿焦急的眼神,林如海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黛玉手中的黑猫突然发狂,一阵乱挠,最先遭殃的便是搂着黛玉的贾母。只听一阵惊慌乱叫,没错,就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阵乱嚷!
有贾母的,那是疼的……
有众丫鬟的,那是吓的……
贾母手上血淋淋的几个抓印儿彰显着某猫的杰作。
丫鬟们都停了尖叫,贾母还是叫个不住,也不抹泪了,扯着嗓子嚎。
修了真的某人可跟从前不一样,他若是用上十分的功力,只消轻轻一划,两指厚的石板都能瞬间切开。挠贾母那两爪子,虽然怕黛玉为难,下手留了几分情,也不是玩的。那口子看着不大,却极深,流了一地的血,疼自然是要疼几天的。
有没有狂犬病菌也是个未知数……
呸呸,什么狂犬病菌,他身上才没那玩意儿!
周航百无聊赖的甩甩尾巴,用法术将爪子上残留的血迹清楚。
让你欺负林妹妹,哼!
林如海上前,佯怒斥责大黑猫几句,躬身道:“畜生无礼,岳母大人大量。”说完,又看向贾母身边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太太包扎!”
可是包上又如何,鲜血还是止不住的流,将包扎的素帛都浸透了。
鸳鸯将金疮药不要命的往上倒,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拿东西的拿东西,扯布条的扯布条,拿药的拿药,端水的端水。屋子虽然,耐不住人多,你推我一下,我挤你一下,一时噼里啪啦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也没有人顾得上捡。
屋里众人几乎都急的团团转,黛玉早在周航刚伸爪子的时候就从贾母的怀里脱身而出,林如海将女儿护在身后,挡住了忙乱的众人,怕女儿看见血害怕。
周航还有心情打量房里的情景,最着急的是鸳鸯和几个贴身伺候贾母的丫鬟,然后便是王氏。只不过王氏的着急只流于表面,眸子里更深层次的情绪泄露了她此刻正幸灾乐祸。
刑氏倒真有几分着急,两只手攥在一起,紧张的看着丫头们包扎。
薛宝钗一张面瘫脸,不喜不怒不骄不躁,看不出来什么。迎春、探春、惜春等人眼里也有些担心,究竟她们自小实在贾母跟前儿长大的。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离了这里,而且情绪上也起了变化。血脉亲情究竟是割舍不断的,贾母有事,她们还是会担心。
至于贾环、贾兰,也跟迎春姊妹差不多。
好容易包扎好,将地上的东西收拾齐备,屋里的气氛也不似先前那般活跃了。贾母本就不喜欢黛玉抱着的那只猫,此刻看见更是眉头直跳,又不好再说什么。难道她还能真抓住一只猫的过错不放,猫狗不就是那样么?没规没矩,整日乱拉乱尿,急了就咬人!你跟它计较,你成什么了?难道狗要你一口,你还能换回去不成?
但终究心里不舒服,若是自己家的猫,一定的乱棍打死,她想。
可这又不是自己家的,而且看情况,黛玉那丫头似乎还很宝贝那畜生,为了一个畜生,白白得罪了林如海,倒不值得。
但看着又实在来气,于是贾母便称自己不舒服,进到内室休息去了。
林如海又去外面拜见二内兄贾政,黛玉便随迎春等姊妹到花园子里说话。她命慧儿将匣子捧来,放在一个石桌上打开,将给迎春姊妹准备的东西拿给她们。
迎春的是一个珠花;惜春一个香袋,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本佛经;探春是一整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史湘云就是那个扇子,另有一个手串;薛宝钗则是赤金雕镂的小巧手炉。
因着方才的事,众人心中还有些不愉。
尤其是探春,看黛玉的眼神有着怨怼,在收了黛玉一套赤金点翠头面后才略略好了些。惜春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她觉得猫狗伤人,历来是难免的,倒也怨不着林姐姐。史湘云心里原也有些怨气,看见黛玉那么精心的给她准备礼物之后,那点子怨气倒也散了。迎春嘛,她的情绪本就迟钝,见贾母并没有大碍,自然也怨不起黛玉。
至于薛宝钗,向来宠辱不惊,对什么是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对黛玉也是。
但不管怎样,众人还是都忌惮着黛玉怀里的猫,不敢跟她离太近。】
黛玉也觉得听没有意思的,真要论起亲疏,她自然是向着周航的。所以,她们不跟自己亲近便不跟自己亲近吧。
午饭,林如海自然是在外面由贾政招待。里面的饭因贾母睡了,丫鬟们不敢惊动,便由刑氏招待,摆在荣禧堂里。王氏气不过,便赌气不去,王氏不去,探春也不敢去,不管怎么说王氏才是她的嫡母,将来她的婚姻握在王氏手里,让她嫁个什么人她便只能嫁给什么人。这便是庶女的悲哀,自己的婚事亲娘做不了主,得听嫡母的,嫡母哪会真为庶女考虑,又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
所以,庶女若想嫁个不错的人家,只能看主母慈不慈悲到了。
探春托病说自己肚子疼,实在起不来,便也不去。
薛宝钗是王氏的外甥女,自然以王氏马首是瞻,但因探春已经托病不去,她若是再托病,未免显得刻意,只好去了。史湘云跟薛宝钗关系好,薛宝钗去,她自然也是要去的。
一顿饭吃的也不大有滋味,幸得王熙凤八面玲珑才不至于尴尬的没趣儿。吃完饭后,薛宝钗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史湘云也追着她走了,只剩迎春、惜春两个表姊妹,刑氏命小丫头们在炕桌上摆上果盘,又用攒盒蹿了各样果脯、点心等物,催黛玉和迎春姊妹到坑上玩儿去。
几人上了炕,黛玉坐在一边,迎春和惜春坐在一边。
说了一会儿话,见大黑猫并无什么要攻击人的举动,反在黛玉的怀里无比的温顺。而且竟是很通人性的样子,黛玉一个动作,它便换个表情,倒是十分逗趣儿。惜春的胆子大了些,因问:“林姐姐,怎的这次带了一个大黑猫,你离京时候的那个棕色的小猫呢?”
闻言,黛玉垂下眼,紫鹃忙笑道:“姑娘快别问了,又要勾起我们姑娘的伤心事儿了。”
“这话怎么说?”惜春问。
紫鹃便将黛玉在影梅庵如何被歹人劫持,小棕猫如何忠心护主,如何被人歹人害死等等之事徐徐道来。听得迎春、惜春二人胆战心惊不说,连刑氏都不住的念佛,直道:“亏得外甥女儿福大命大,不然还不让我们大家哭死……”
王熙凤笑道:“林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什么劫难都能逢凶化吉的。”
刑氏道:“这话说的倒是。”
几人又说了一句话,想到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女儿,虽然跟了自己,她的父母亲戚还是在贾府的。黛玉便对紫鹃道:“你离京大半年,跟家人亲戚们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我心里倒十分愧对于你。趁着这会子还有时间,你速去会会你的家人亲戚去吧,这儿有雪雁、慧儿服侍我便足矣!”
紫鹃谢过黛玉的恩典,正要走,迎春的丫鬟司棋拉住她道:“你父母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住了,新住处你还不知道,我带了你去了。”说完又看向迎春,“姑娘你说可好不好?”
迎春道:“自然是好的,你便带紫鹃去吧,你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也好相处。”
司棋道了一声“是”,便拉着紫鹃一溜烟儿跑了。
惜春看看和雪雁并排站在炕沿儿下一个长得十分周正清秀的女孩子,笑道:“林姐姐,我听紫鹃姐姐说,你身边现今有三个大丫鬟,一个是紫鹃,一个是雪雁,还有一个叫慧儿的,便是她吧?”
黛玉道:“是她。”
“听说她的绣工是极好的。”
“也是听紫鹃说的?”
“除了她还有谁?我是见紫鹃拿了一个绣墨菊的荷包,那荷包上的一簇墨菊绣的出神入化,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绣工,所以才问的。”
黛玉笑道:“这便是了,紫鹃的那个荷包是她过生日的时候慧儿送的。”
“姐姐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巧手,紫鹃姐姐也是。”
黛玉道:“你的丫鬟也不错啊,就比如入画,温和懂事,不比雪雁整日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的功夫。”
将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刑氏便带着王熙凤离开,省得她们碍于有长辈在跟前儿,放不开性子。黛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仰躺在炕上大爷似的某猫揉肚子,没办法,某猫要求的,不给揉就闹。变成猫身的某人很任性,每次黛玉想告诫他一番,他都有一百个胡搅蛮缠的理由,什么变成猫身的时候智商会下降,有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什么的。
黛玉不是不知道他是找借口耍赖,可就是不忍心小猫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
小猫耷拉着脑袋的时候,很是可怜兮兮,好像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不过,今天周航的举动却是有些过分了。当着那么多人,他不该伸爪子挠,还将人给伤了,而且伤还是贾府最年长的老祖宗,自己的外祖母。黛玉暗道,回去要好好教育教育某人,以后就算是猫身的时候也不能随便挠人。
晚间,空间里。
黛玉语重心长的将这一番话说出来,周航道:“让我看着你被欺负而无动于衷,无论何时,我都做不到。”
“那你也不能挠人啊,挠人的猫不是好猫。”
“我本来就不是好猫。”
一句话把黛玉噎住了。
“你……算了。我是管不了你了,我也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吧……”说着将头一扭,很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周航忙扔下手里舞着的剑,过去掰黛玉的肩膀。“好玉儿,别这样别这样,我就喜欢你管我,你别不理我啊。我听你的,你不让我挠人我就不挠人,大不了谁再欺负你,我就记着,晚上敲他的闷棍去!”
“你……”黛玉怒瞪着眼,半天,她话锋一转,“这样……也好。只别让人看出是你,免得人家记恨在心里找你的麻烦。”
周航仿佛听到了天籁,他兴奋的对天长啸一声,虽然空间里并没有天。今天看见贾家二房的那一帮子人,尤其是贾宝玉和王氏,他们既是自己的仇人,也是林黛玉的仇人,给林黛玉下□□的事儿,他可还记着呢,林如海肯定也不会忘!原本因白天见的事儿和人而积攒起来的一肚子怨气,这一刻终于吐了出来,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在没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消息了!
“原来林妹妹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谁担心你!”林黛玉扭过头,又添了一句,“自作多情!”转身摘树上的果子去了。
周航仰天大笑着跟上去:“玉儿你够不着,别硬够,再扭着脖子,我帮你摘!”
——
靖王府。
正房正厅内,皇帝李昭怒气腾腾的坐于主卧,李旭则战战兢兢的束手站着。
“皇……皇兄……”他开口了,也是支支吾吾,很不确定的语气,“或许,或许航儿只是贪玩,跑了出去,过……过会子他自己就回来了。”
李昭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步履沉重的走到李旭面前,“你可知道……航儿对朕来说意味这什么吗……你可知,航儿的身份一旦泄露,他会有多危险吗?小弟,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才放心把航儿交给你。可你……你竟让他失踪了一天两夜,万一,万一……”
说到这,皇帝的的眼圈已经红了,眼眶里晶莹剔透。
李旭吓了一跳,十七年了,十七年他没有见皇兄哭过。十七年前,就是因为皇嫂,皇兄委实萎靡了一阵,从那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来是流血不流泪的……
李旭“噗通”跪在地上,“皇兄,是臣弟对不住你,臣弟没有帮您看护好侄儿……臣弟这就派人去找,找不到……找不到臣弟以死谢罪!”
半天,李昭叹口气,扶起李旭:“罢了,罢了,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你王府守卫如此森严,若不是他自己主动出去,定然要惊动人的。小弟,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或许,玩够了,他自己就回来了……”
“皇兄!”李旭叫了一声。
李昭揩拭掉眼角的泪痕,又恢复成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
“小弟,朕今儿有些……失态。想起些往事……”他的眼神悠远,“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