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将椅子拉近了些,坐在林如海身边,“人虽多,却都是混日子的,真正有抱负能干事的不过两三人而已,还不少么?”
听到这林如海漆黑的眼眸猛地一亮,下意识的双手握拳,右手在几案上轻轻的一锤,“孺子可教,朝廷社稷有望矣!”原来所谓人多、人少,是指庸才多、人才少,看问题可谓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许多为官一二十年的人也未必能有此见识。
周航没想到林如海如此激动,微微侧头,他轻声喊道:“先生?”
林如海眼神矍铄,看着周航好似看到了未来百姓富庶、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压根没听到周航的那一声轻唤,他还沉浸在得遇明主的澎湃激情中,铿锵有力的道:“依你说,该当如何整治?”
周航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林如海不是失常,而是被自己经天纬地的才华而折服。他仿佛get到了讨好老丈人的方法,一时觉得春风拂面,连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都可爱起来了。听见林如海的问话,忙意气风发的说:“学生以为,户部尚书年迈贪婪、不思进取,只知道一味的媚上欺下,风气就是被他带坏的,应当罢免。其余凡有贪腐、克扣、盘剥的也一律严惩,将有本事的人提拔上来,仿照吏部那样,定能肃清风气。”
林如海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他微微摇摇头道:“太上皇那里,你打算如何应对?”
周航道:“我是按朝廷的律法行事,太上皇难道能说什么吗?”
林如海沉吟:“你呀,还是太年轻,太上皇明面上是不好说什么,心里未免不对你有所看法。何况,太上皇若想插手户部,是你罢免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
“这……”周航想了好一会儿,抬头道,“既不能罢免,那就架空他。”
“你打算如何架空?”
周航道:“我仔细观察过,户部右侍郎心怀抱负、有勇有谋,是个可堪大用之人,就用他。”
林如海摸摸下巴,“据我所知,右侍郎陈彦可是个诗酒潇洒不理俗务之人。”
周航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这样的人,但我仔细查过,此人心怀治国平天下之大志。从前屡任知府,都有卓越的政绩,两年前他升任户部右侍郎,开始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一度将自己分管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他手下的官吏也是个个能干且清廉。后来是因为尚书和侍郎的排挤才渐渐的消沉起来,如今虽然看起来诗酒潇洒,其实对于一个心怀远大抱负之人来说,不能实现心中理想,却要做出无心政事一心享乐的样子,他心里并不好受。但不这样又能如何,不这样他连户部都待不下去。”
听到这里林如海也暗自点头,他说:“陈彦这个人我知道的,他确是有心志有手腕,你看人不错。”
周航故作夸张的张大嘴:“原来先生是考我看人的眼力,倒吓我一跳。”
周航告诉林如海除陈彦外,据他观察,还有两个也是能干事之人,一个是仓部郎中,一个是仓部员外郎。原来户部分四个属部,分别是民部、度支部、金部、仓部。每部分别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两人,主事五人。左右侍郎分管四部,尚书统管整个户部。也就是说理论上左右侍郎每人掌管两个分部,但如今情况有点特殊,其中三个分部都归左侍郎管,右侍郎只掌管一个仓部。
可见陈彦在户部多么的势单力薄。
周航打算重用陈彦,他手下的那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也要提拔,再把左侍郎换成自己的人,慢慢的尚书就成光杆司令了。其余的人如果能用则用,不能用的就换下去。其实很多小官也并非就是尸位素餐之辈,只是上行下效,照着上面的样子做罢了,真将上层整治严谨,下面的小官也不敢放肆。
说完之后,周航眼巴巴的盯着林如海,“先生,我这主意如何?”就差摇着尾巴求表扬了。
林如海傲娇的抿了一口茶,沉吟道:“太子殿下大有进益!”
得林如海一句夸张不容易,周航喜不自胜,一个没忍住,下午当着皇帝的面儿便炫耀起来,“林先生说我大有进益了!”惹得皇帝吃了半缸醋,心说,我夸你也没见你这样啊,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周航还好死不死的添了一句:“父皇,我的东宫该修好了吧。”
皇帝陛下怒目:“你就这么想搬出去啊!”
周航摊摊手,表示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就是皇帝了,动不动就生气,简直莫名其妙好不好。
皇帝陛下放下朱笔,暗搓搓的谋算,是不是该把林如海和航儿隔离起来,在这么下去,这吃里扒外的小子就只认岳父不认亲父了。不是他杞人忧天,事实在那摆着,这小子对着林如海那巴结劲儿、那春风拂面的笑脸,可比对着自己的时候还灿烂。
正想着的时候周航开口叫他了,他说的是:“父皇,岭南进贡的新鲜荔枝还有么?”
皇帝陛下:“还有一筐子,用冰块镇着呢,你想吃朕这就命魏兴安拿出来。”
周航:“不是我吃,是林先生喜欢,您一会儿让人给他送些吧。”
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