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一大家子还有亲戚的面儿,贾母心里再不忿也得摆出一张公正面孔,将那两个丫鬟每人打了二十板子,训斥王夫人几句,说她不会管制下人、丫鬟胡嚼舌根子传出去让人笑话等语。
王夫人很没脸,薛姨妈也略尴尬。
闹了这么一出,林黛玉没用午饭便坐车回到东边旧院。邢夫人见二房没脸,心里暗乐,瞧了会儿王夫人黑青的脸,很是觉得扬眉吐气,乐够了便以照顾外甥女为由提前请辞。贾母看见刑氏那沉不住气的小家子样便来气,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别碍眼。
路过正房,林黛玉可巧碰到贾赦。
二人说了几句话,贾赦问及如何不用过午饭再回。
林黛玉见他面露关爱之色,便将在荣府中的不愉快说了。贾赦听罢很来气,吹胡子瞪眼的说要给她讨公道。林黛玉只当他是随口说说,并不在意。这些日子她跟大舅舅见得多了,才知他是个风趣之人,嘴里整天胡天海底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当不得真,只当这次也是如此。
谁知隔了不两天,便听王嬷嬷说,那两个背后议论她的丫鬟被大老爷寻了事打四十板子撵出去了。贾宝玉也被他父亲贾政打了一顿,王夫人哭的了不得,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贾政都不理会,还是老太太赶去才罢。如今二房包括贾母身边伺候之人提起大老爷无不咬牙切齿,说宝二爷被打得险些丢了半条命,都是大老爷挑唆的。
“原来大舅舅竟是如此有肝胆之人!”
听罢,林黛玉不由得一叹,暗悔以前糊涂。
晚间,万籁俱静,林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周航从被窝里探出头,舔了舔她的脸颊,林黛玉伸手摸摸她柔顺的毛发,喃喃说起幼年在扬州的事。父亲母亲如何疼爱,她在扬州的家如何布置,她自己居住的小院都种着什么花,荷花池里养了哪几样鱼。端午节怎么随父亲看赛龙舟,元宵节怎么去街上看花灯。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唉,我一走便是三年,不知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她是想家乡了,周航有心安慰,碍于口不能言,只好不断蹭着她的手心。
扬州城,巡盐御史府。
林如海也是辗转难免,自入了冬,他便染上风寒,经久未愈,白天还好,尤其一到晚间,时常喉痒难忍咳嗽不止。近日,又时常梦到女儿孤苦伶仃坐在山子石旁哭泣,诉说父亲狠心,让她一个人远赴京城寄人篱下。每每从梦中醒来,脸上全是湿意,才知是梦中落泪,想起女儿哀伤绝望的神情,心中后悔不已。
睁眼挨到天亮,林如海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先把女儿接回来再说。
正要命人准备车马,便听小厮报说姑娘派人送信来了。林如海一怔,忙叫快请进来!
“如海你一向自在洒脱,不似那些读死了书的,很不把那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打小将女娃子做男子教养,怎么竟日竟如此扭捏?一点子小事你倒思前想后,却有几分迂腐,倒不像你了。”
说完便拿眼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见他说出此话,显然明白自己那些“蒲柳之姿、笨拙不识礼数”的话不过是推脱之辞,为的便是不让他见黛玉罢了。今被其当面道破,再说些自谦自毁之话未免显得虚伪,不由拱了拱手,实实在在施了一礼,索性也不绕弯子,把话挑明了说。
“九爷明鉴,倒不为别的,闺阁女子不便与外男相见,恐有不好之传言。下官半世只得此女,虽不如别家的孩子生得齐整,下官心里却是爱得很,自然要为她考虑的长远。先前因为下官的失察已经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下官早已暗暗发誓,以后定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委屈,那些不好的名声更不敢让她沾染丝毫。”
说完又是重重一揖,“九爷恕罪,下官不敢冒险。”
一席话说完,那位九爷倒笑了。
“如海啊如海,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林如海微微愣了愣,倒:“这话如何讲?”
“世人有七出五不娶,七出且不说,单说说这五不娶。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令爱幼年丧母,你又未有继室,乃丧妇长女是也,一般人家多多少少有些忌讳,便是旁人羡于你家权势主动攀附求婚,心里未必就没有芥蒂,到时候终究是委屈了令爱。当初你之所以送令爱去京城投靠外祖,除了扬州形势波谲难以预测外,恐怕还有委托外祖母教导为日后打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