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歇剑停,风卷残花遍地狼藉。
赢正收剑,仰望洛阳,几欲张口,却不知从何而起。
宫裙少女疾步走进亭前,面色不善,朗声道:“君君臣臣,作为臣子让君主仰视,以下犯上,该死!”
洛阳睁眼,打量打量女子,再次闭眼,沉声道:“祸国殃民之貌,倾国倾城之色,沉鱼落雁之姿,琴弹得不错,可惜终究见识短浅,如山中笋,似墙头草。”
赢正剑眉紧结,抱拳道:“先生,此乃舍妹!此乃舍妹!”
洛阳飘身落下,探手拔剑,一招一诗,一式一杀,“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剑影堂皇端正,肆意洒然,弥生侠气无数,叫赢正呆若木鸡,思虑着深入心头一招一式。
赢芷沫美眸中闪动着明光,望着那白衣的少年,高声赞道:“陌上人如玉,公子剑无双,实乃国士!”
洛阳莞尔而笑,坦然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公主谬赞了。”
赢正兄妹愕然,饱读诗书典籍,略知琴棋书画,自认做不得洛阳这般一步一诗,学不得出口成章,句句为金。
“能吃饭吗?好饿的!”
赢芷沫掩面轻笑,眸光勾人,调笑道:“人家还以为煌煌谪仙不食人间烟火勒!”
洛阳摆摆手,拍拍肚皮,笑而不语,感觉阎罗鬼面下的脸皮火辣辣的,这些诗可不是他的,都是黑衣洛阳告诉他的。
欺世盗名,虽是不得已而为,却终究不顺心,不如意。
赢正哑然失笑,暂将心事压下,向外唤道:“开饭!”
玉盘珍馐修列桌上,三人落座,洛阳探手抓起筷子,端着饭碗,狼吞虎咽。
赢芷沫嘴角扬起,美眸望着洛阳,奇少年也唯有此时显得真实,满身烟火不似仙佛。
赢正乃储君,吃饭一板一眼,细嚼慢咽,温润君子;赢芷沫乃公主,更是持礼正身,窈窕淑女,如此两人自是抢不过洛阳。
片刻后饭桶食尽,满座狼藉,洛阳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可是把人家兄妹的饭菜抢光了,脸色红润,心中唾弃老头子,若不是为了同他抢东西吃养成习惯也不至于如此,羞愧低头,想着想着走了神。
菜过五味,三人坐亭闲聊半日,赢正觉得百无聊赖,便叫人摆下棋局,一翻谦让后同赢芷沫黑白而弈。
金乌南巡,赢正弃子起身,挥手示意下人将棋盘收好,三战三败,此般才学,精通琴棋,善舞书画,谁说女子不如男?
赢芷沫也不惊扰深思的兄长,委身行礼,莲步轻摇走出亭子,惠风和畅,垂柳曼舞,舒心惬意。
走出一步,赢芷沫蓦然转头望去,亭顶缎衣少年以书掩面,正迎着和熏光辉假寐小寝。
赢芷沫柳眉微紧,心中自是有几分不满,遂轻声问道“大先生以为小女子棋艺如何?”
在她看来洛阳却有大才但过于放浪形骸,无法无天,不侍礼法,以书遮光,闭目假寐,实在荒唐!
洛阳探手拿开史书传记,瞥了眼赢芷沫,从空中飘然落在她身前,负手而立,倒执史书,凝视盛气凌人的玉人,朗声坦然:“公主冕下大才,在下自愧不如!”
说着在向前一步,笑容温和,深情款款。
大家闺秀养在深宫中的赢芷沫何曾见过这般放浪手段,眼神一慌,俏脸微红,丢下句“来日定与先生一弈!”逃似的向阁楼奔去。
洛阳转身轻笑,在赢正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落座,手指敲击桌面,指点道:“世间之事大多如此,宁思一进不思一退,尝过海阔天空的甜头后有几人还能有披荆斩棘的勇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赢正反复琢磨继而恍然,洛阳映射的不仅仅是刚才的棋局,还有日后的正身行道,人活一口气,他的性子的确有些优柔寡断,不喜争斗。
“谢先生指点,请先生同我一起进宫,请!”
赢正看看天色,躬身行礼,伸手一引,洛阳回礼,“秦兄请!”
赢正理衣正冠,步履沉稳,洛阳跟在身侧保持着三步距离,不远不近。
行至阁前,楼窗轻启,华服宫裙,盛装粉饰的天仙玉人远眺花海,展颜轻笑,转身下楼向洛阳两人走来,仪态端庄,甚是倾城。
秦家有女初长成,倾城覆国戏诸侯。
没理会如有所思的洛阳,赢芷沫扬起鹅颈,嘴角扬起,暗中打量几眼水中倒影,步步生莲向侧门而去,赢正引着洛阳从正门而出,绕过巷口,两架珠玉篆饰龙纹马车前后而行,向皇宫而去。
行至半路,有楚人席地而坐,击筑而歌,歌曰:“羔羊跪乳,乌鸦反哺,凤兮,凤兮,不孝家国,何故于斯?为宫室美,为妻妾奉、为鼎铛玉石,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甚殆而!”
闻声,赢正剑眉倒竖,怒发冲冠,刚要开口喝令停车被洛阳制止,转身望去,洛阳再次将史书盖在脸上,嘴中哼着小调,对车外的一切不闻不问,泰然处之,仿佛那楚人吟唱嘲讽的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