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心意我都了解,我此行确有考察新学校选址之意,”张枭放下玻璃茶杯,说道:“不过现在百废待兴,处处皆要花费,数万大军训练日耗千金,广州鼠疫又致封城数月,元老院体谅人民疾苦,不仅没收多少税赋,还免了不少小商贩的税。去年春夏大旱,年末大雪,元老院又开仓赈灾。就说这种痘局,现在也是免费接种,分文未取。元老院虽然富有四海,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这学校能不能建起来还得看在座各位的诚心。”
自古财不露白,一提到银子,乡绅们自然要哭穷,曾氏族长曾兴祥颤巍巍地说:“县父母明鉴,据学生所知,本乡土田约七百余顷,每亩田赋三升,地二升,塘及僧夏皆五升。万历十年县令周文卿下乡清丈田亩,弓手见乡中塘地绣错,难以缕析,告于文卿,乃行‘混丈’法。后通县缺额一千八百二十八顷,每亩加虚税一分六厘四毫,名曰定弓。九江因‘混丈’求请免加,未几物议沸腾,竞不得免。诸堡同受一分六厘四毫之加,不想本乡兼受二升混作五升之累。”
“定弓虚税”的事情魏必福已经跟张枭讲过,没想到九江还有个什么“混丈”的故事,张枭向黄熙胤招了招手,小声地问:“他们说的混丈法是怎么回事?”
黄熙胤俯身在张枭耳边小声地解释道:“万历年间周文卿清丈田亩时,觉得九江之塘与地难以区分,干脆全当塘来课税,那些原本不属于塘之田地,在鱼鳞册上亦全成塘,塘之赋税定额远高于田。”
“哦——”张枭点了点头,对众乡绅说:“定弓虚税确实不合理,此乃前朝积弊,你们好生配合元老院重新清丈田亩,以实际田亩纳税便是。但混丈之事,距今已五十年,万历年间此处还是塘地秀错,难以区分,如今我见九江已经是鱼塘十之八,田十之二,可谓名副其实。”
从万历时期到明末的这种变化,说明九江养鱼池塘扩张的速度极快,当然这也是在周文卿清丈政策的刺激下产生的,如果不将田土改为收益更高的桑基鱼塘,拥有土地的人将面临严重的负担甚至亏损。
张枭在考察中还发现,明末九江地区并不存在桑基鱼塘代替果基鱼塘的趋势,此时基塘农业面临的核心问题还是低洼地区的开发以及塘鱼养殖业的发展,桑、果、稻等作物种植均处于扩张而非相互替代的趋势。但凡涉及到生地开发,小农的效率远不如宗族、农垦大队这样的有组织团体。
见众乡绅不语,张枭又道:“你们放心,我元老院不喜欢搞零和博弈,把蛋糕做大才是我们的风格,只要安心跟着元老院走,元老院不会让你们吃亏。”
这一串新词说得老头们一头雾水,黄熙胤之前恰好与张家玉探讨过相关话题,便站出来解释道:“张县尊的意思,大宋元老院拥有各种先进技术,只要诸位对大宋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元老院可以叫你们种出更多的粮食,养出更多的鱼,结出更好的茧,诸位眼下之付出乃明日之收获也。”
关伯益道:“学生不才,愿洗耳恭听。”
“关老先生,本乡的鱼花业可是大多由你族人经营?”张枭说完一手甩开折扇,在身前扇了几下,洁白的扇面上没有水墨诗画,只写了几个平平无奇的大字——还是空调好。
关伯益不知张枭是何意,小心地答道:“确实如此。前朝黄萧养叛乱后,疍户逃脱殆尽,西海鱼课无所着落,故落在本乡乡民身上,饷银皆出自西海鱼花。我族门风严肃,历代均以完课纳粮为重,国朝鼎革后,亦未尝拖欠。”
张枭又问:“既然如此,你可知九江每年捕捞多少鱼花?”
关伯益道:“如漫天繁星,不可胜数。”
“错,”张枭收了扇子往手上一拍,嘴角上扬,道:“南海县之塘十五万亩,按每亩投放一千二百余尾鱼苗计,约需鱼花一亿八千万尾,这十五万亩塘虽然不是全为桑基鱼塘,尚有不少望天塘、野塘,投放量少于桑基鱼塘,但九江鱼花远销闽粤乃至湖广,如此一来,本乡每年出产鱼花应不少于两亿尾,考虑到鱼花捕捞、运输、养殖的损耗,每年的捕捞量应不下三亿尾。本县所言可有谬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