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动摇国本,只有除掉一个人,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谁?!”
“您。”甄玉的双眸,紧紧盯着晏明川,“舅舅,您想想,一旦天香馆真的炸了,澜蔷会是何等一副惨状?满城百姓要死多少人?到时候,圣上会如何处置您?未来朝中,还会有您的位置吗?如果您被贬官,您的部下、门生、故旧知己……全都会被牵连。还有外祖父和姨妈他们……”
“你不用说了。”晏明川寒声道,他一摆手,“我明白了。突厥人真正想对付的是我。天香馆那十六坛地龙髓一旦炸了,我这个永州都督也就做到头了。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甄玉轻声道:“朝中本来就有人针对太子,针对晏家。按照我的推断,澜蔷出事,您非常有可能被流放。一旦离开京师,舅舅,您的仕途,不,包括您的生命,就都结束了。”
一灯如豆,灯影下,一舅一甥相顾对坐,一时俩人竟都无言。
近端午了,天开始炎热,但是湿透晏明川后背衣服的,却不是热汗。
而是冷汗。
其实道理他都懂,用不着甄玉提醒,只是晏明川沉浸在“破了突厥毒计”的欢喜中,竟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这后面的深意。
见他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惊惧,甄玉赶忙缓了缓语气,柔声道:“好在如今,舅舅防患于未然,这两天您派人搜检澜蔷城,又下了戒严令,作乱的突厥人肯定闻风而逃。”
晏明川怎么会听不出她在宽慰自己?他苦笑道:“玉儿,舅舅这条命,不,应该说你外祖一家,都是你救的。”
甄玉却摇头道:“舅舅,我不是在表功,我恰恰是在提醒舅舅。”
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牢牢盯着晏明川:“若我是优蓝太子,绝无可能就此收手。一击不中,我会再试一次。既然无法摧毁澜蔷城,那我就干脆把全部力量,只用在你一人身上,无论如何也要取你的性命。”
“……”
甄玉靠回到椅子深处,长若羽扇的眼睫微微垂下:“优蓝太子在凉州,也不是没有敌人。他伯父立他为太子,却把两个亲儿子撇到一边,舅舅以为他就没有危机感吗?他这次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劲,如果就这样无功而返,突厥王就算不怪罪,他那两个堂哥,怎会忍住不落井下石?舅舅这两年不断上书,提醒陛下强兵自立,像您这样的坚决主战派,突厥人恨得要死。甄……我是说,我生父与舅舅是至交,赤凤营许多将领都是舅舅的门生,突厥人要大举南下,肯定会做多年的详实准备。但是第一步,一定是,先拔掉舅舅您这颗眼中钉!
甄玉抬起眼睛,眼神中,泛起一层悲凉又美丽的微笑:“此事若能成功,我要是突厥人啊,我得高兴坏了,前有龙虎大将军甄自桅殉国,后有国之砥柱晏明川被害,剩下两三个譬如颐亲王、兵部侍郎姜启辰……都太年轻,远未成气候,除掉他们一点儿也不难。照这个趋势下去,再有三五年,大祁就没有可用之材了。”
晏明川震惊无比地看着甄玉!
一时间,他有了几分困惑:这女孩,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能想得这么深!
而她说的这些,竟然没有一句不是命中核心!
甄玉低下眼睛,轻声道:“舅舅肯定会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唯有这一件事,玉儿无法向舅舅坦白。但我是真心为舅舅的安危着想。”
晏明川点点头:“我知道。若你心存别意,也不可能把这些都告诉我了。”
甄玉放下心来:“舅舅肯信我就好。您放心,玉儿会竭尽所能保护舅舅,不让那些突厥人得手。”
晏明川一时哭笑不得,但同时,他又有一种深深的感动……
十五岁的孩子,竟然要保护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中年人。
就算她是吹牛,这一片真心,仍旧是赤诚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