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804年,这是法国最好的年代。
这一年,拿破仑三十五岁,我三十六岁。
我们都已不在像以前那样年轻。
我还记得当拿破仑告诉我,缪拉在1800年6月15日的清晨,对他说的那句话时,我难以复加的震惊。似乎仅仅是那一句话,在我和拿破仑之间,永远的留下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深沟。最后,出现在我们之间的,是一座灌满了悲戚与提防的,崭新的峡谷。
或如果他看了那封,就在他攻入巴黎时送到的来自斯特拉斯堡的加急信,情况可能还不会如此。可是终究,上帝用他虚伪的微笑,残忍的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拿破仑的车队穿过一条条小巷,路边两侧有不少的民众,他们挥舞手中的帽子,高呼着,“波拿巴万岁!”
透过车窗,看到的是里面一个穿着黑色披风与白色衬衣的矮小的人,他微笑着,向着外面挥手致意。
民众用更强烈的欢呼声,热烈地回应着他。
他们闪亮纯真的微笑,在他们的脸上写上了“无知”这两个大字。他们看不见在这个小个子的身体里,正在疯狂酝酿膨胀,如深渊中看不见的漩涡吞噬榨干着他的每一丝精力的,那个偷天换日的巨大阴谋。
这是法国历史上,盲目的支持者最多的一次阴谋。
车队里有十几辆马车。里面坐着的全都是波拿巴家族的人。从拿破仑的母亲莱蒂齐亚,哥哥约瑟夫、吕西安,到缪拉这等原本的待罪之臣(他和拿破仑的妹妹卡罗琳娜一起出席即将开始的歌剧表演),这一大家子的波拿巴家族成员,浩浩荡荡的乘着雍容华贵的马车,朝着那座新落成的大剧院驶去。
拿破仑仿佛完全忘了,四年前缪拉的那次,险些彻底终结了他的统治的,危险的叛变。他们看上去和好如初,并且像是一家人一样和谐共生。
似乎当初巴黎城外惨烈战役中逝去的几万个怨灵还在久久徘徊,而这场惨案的缔造者,却与他的敌人和好如初,坐在歌剧厅里一脸平静的听歌剧。
他们苍白的假面下,丑恶的嘴脸在某些时候展露无疑。
此刻,车队终于转入了一条,漆黑的小路。
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走过肮脏的街道,在风铃声中,他们却露着满足的笑容。
街角的那几棵歪脖子树,它们在渐渐融化着的白雪间,勉勉强强的屹立着,度过它们的风烛残年。熬过了漫长荒芜的寒冬,它们彼此搀扶依偎着,步履蹒跚的走向远处,粉红翠绿的春。
一条条街的路牌,上面刻画出的工整的路名在时光中渐渐模糊,被角落里的灯火照亮了他们落下墨色油漆后,暗金色的纹路。
上面模糊的写着,圣尼凯斯街。
这是一条,通向地狱的,康庄大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