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地坐下,身子格外地沉,胃部一阵痉挛,短暂停歇后,又一阵颤动,像一条鱼从腹中游过。
她麻木的脸上突然现出惊慌。
她双手捂住小腹,来回抚摸了几下,再没感受到刚才那种奇异的震颤。
她把手向上移,按压了下胃部,确定不是胃疼后,又重新放回隆起的小腹上,动作捧着易碎的玻璃般小心翼翼。
韩东景直直地看着小月,小月直直地看着樱桃,樱桃直直地看着地面。
三人的目光连成了一道轨迹,所有的情绪,好的,坏的,新的,旧的,最终都沉入了地下,医院的走廊变得无比安静,连呼吸声都渐渐听不见了。
直到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这真空般的寂静。
“老婆,手机没电了才发现,刚充上电。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在哪儿?”
“我在新房呢。都验收好了,款也都结清啦。你订的那套灯具,老板说今天有事,明天再送。明天我再过来盯着,安装一下。”
“好。”
“你在家吗?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菜。”
“不在,我在医院。”
“啊?哪里不舒服?做检查了吗?我马上打车过来找你。”
“我没开车,你先回家,开我的车来医院接我。”
“啊?来回油费比打车还贵吧。而且也耽误时间啊。”
“我想跟你聊聊,在别人车里不方便。”
“什么事非要在车里说,回家再说不也一样?”
回家?呵,那是我的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再让你进我家门一步了。
樱桃在心里冷笑,嘴上只说一句,“按我说的做。”
乔松应下,挂了电话。
小月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听着,不敢错过樱桃的任何一个情绪。
她多希望樱桃能像大学时那样,在感情受伤时奔向她的怀里,哭着骂男人的无情,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到她身上。
可现在的樱桃,没有叫骂,没有哭泣,冷静地像一个旁观者,聪明地像一个侦探,把还停留在“或许、可能、万一”的自己远远抛在后面,不愿意再听任何浮于表面的安慰。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东景站起身,手如一片叶子落下,抚在樱桃的肩上。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其中的愧意和落寞,把夏日一把拽入了深秋。
“老韩,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是老天通过你的眼睛在帮我,一切都不算太晚,还不算太晚。”
樱桃的话乱了节奏,带着哭腔,韩东景的手,把她悲伤的开关打开了。
心中积压的委屈、愤怒、恶心、恐惧一并倾泻而出,眼泪扑簌簌落下,很快打湿了衣襟裙摆,留下一滩滩清澈的阴影。
小月心疼得要命。
胸口的绞痛让她恐惧,她被不好的预感笼罩,是放弃,是失去,是不可逆。
她哀怨的看了韩东景一眼,而韩东景眼中的不解让她失望透顶。
韩东景,你为什么不和我提前商量,什么都没弄清楚之前就去和樱桃讲!
就算要讲,也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委婉的方式,想周全的对策。她还怀着孩子,怎么能一下子承受这些啊!
你不是最会为人处世,你不是最能左右逢源,我不信你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我不信!
难道你自己在阴影里,就要把别人也一并拖下去么?
小月在心中无助地叫喊,负面情绪带来的破坏力是巨大的,怨恨从眼眸中不断地倾倒,倾倒,很快把韩东景完全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爱真的消失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吧。
这个世界,真的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