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战之间,就听陈应传来消息,说陈家坞堡易守难攻,坞堡内有私兵三千余人,弓弩齐备,盔甲精良,训练有素,与寻常豪强的私兵僮仆不同。
陆逊闻言,点头道:“陈登当年在广陵,数次击败江东孙氏的征讨大军,声名远播,也为他陈家积累下丰厚的底蕴。若非这些年曹操刻意打压陈家,陈氏的声望当不止于此。”
当下陆逊想了想,命徐盛、丁奉继续围困淮浦,随后亲自来到陈家坞堡,递上拜帖,请陈家主事人出来相见。
陈肃也没有想到自己仅只是借出了百余艘船只居然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此时正在家中后悔。忽然接到陆逊的拜帖,当下在家将薛州以及族中颇有将才的陈颖二人的簇拥下来到寨墙之上,对陆逊拱手道:“在下陈肃,现舔为广陵陈家家主,见过伯言兄了。”
陆逊也拱手道:“陈家主,吴郡陆逊有礼了!今曹丕篡汉自立,人神共愤!我奉汉昌王之令,起兵讨伐曹贼,眼看就要将贼将臧霸歼灭于淮河之畔。却不知陈家主为何要突然派出船只,将臧霸救出生天?陈家累世官宦,世受汉室厚恩,莫非也要跟着曹丕做那无君无父的反贼吗?”
陈肃闻言,沉默片刻,谨慎地道:“陆将军说笑了!我家自然世食汉禄,只是前日听说汉天子已经将帝位禅让于魏。我等边郡之民,不知朝中之事,我想既是禅位,则魏王登基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况且县君今早前来借船,我等治下小民,自然也不能不借。还请陆将军怜悯我等小民生存不易,又是奉命行事,先且退兵,不要逼迫过甚啊!否则我等为了自保,免不了要与贵军刀兵相见。到时候若有伤损,实非我之所愿也!”
陆逊笑道:“陈家主这话听来真可令人发笑!天子继位至今三十余年,前见逼于董卓、李、郭汜等人,后被困于曹贼之手,天下忠直之士闻之,无不伤感落泪。今天子并无过错,却被曹贼逼夺皇位,美其名曰禅让!此等逆行,欺天罔地,直将天下人当做小儿一般戏弄!我家大王乃汉室宗亲,据有三州,雄兵百万,眼见曹贼猖獗,逼凌汉室,故此起义兵,诛暴虐,以拨乱反正,恢复汉统。我这一路行来,凡天下汉民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尽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怎么到了陈家主这里却成了我军逼你?陈家主,我在此好言劝你一句:所谓汉贼不两立。天下臣民,若不心怀汉室,便是附逆之贼!此是大义名分,正统之争,没有左右摇摆,首鼠两端的余地。陈家主若还念着世食汉禄的厚恩,愿意做大汉臣子,便请打开坞堡,迎我王师。若甘愿附逆,则我大军进攻,陈家顷刻之间便当灰飞烟灭。我言尽于此,还请陈家主三思!”
左右将士,听陆逊说的慷慨激昂,尽皆扬声高呼,声震天地。
坞堡之上的陈肃却是面色狂变,低头默默盘算了半晌,复又招来家中几个族老商议道:“曹丕受禅称帝,乃是以九品中正制赢得了士族之心,故此水到渠成。我等也是士族,按理说该当支持。然而刘贤身为汉室宗王,起兵讨伐也是应有之义。偏偏他的主力大军没有突破叶县,反倒是这一支偏师在徐州获得了大胜。如今臧霸之军近乎全军覆没,整个青徐之地仅只徐州刺史浩周手中还有一万兵马,浩周并非将才,麾下兵马也很少经历大战,如何是汉军虎狼之师的对手?且就算浩周能据守下邳、东海,等待援兵到来,稳定形势,但淮河以南,也必不为曹氏所有也。我等首当其冲,如今可谓是不从即死。不知诸位之意如何?”
众族老之中陈应、陈英、陈科都是陈登的亲兄弟,在家中颇有分量。就听陈应道:“曹氏坐拥中原,兵精粮足,又尽得世家大族支持,必能稳定天下。依我之见,但拥护曹魏。”
陈英摇头道:“虽然曹丕颁布了九品官人法,但我陈家已经没落多年,仅只在广陵一地有些声望,在天下世家之中恐怕排不上上等。就算拥护曹魏,我等也获利不多。相反,如今陆逊之兵就在坞堡之外,若不顺从,顷刻便有灭族之祸。当此之时,该当明哲保身,拥护汉室才是。况且汉昌王风华正盛,锐气逼人,自从起兵以来,屡克强敌,如今坐拥三州,兵多将广,实乃曹氏之劲敌。天下之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啊!”
陈应不满地道:“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陈英苦笑道:“强兵就在坞堡之外,当此之时,我们还有的选择吗?”
陈应道:“我们这坞堡坚固,又有三四千精锐私兵,舟船战具尽皆精良,粮草器械也不少,如何不能坚守?只要守上旬月,曹军援兵必定到来,到时候我们就是有功之臣!”
陈英看了看陈应,叹道:“臧霸、夏侯献、尹礼等人三万大军都在数日之内便即灰飞烟灭,盱眙、淮陵、淮阴、高邮、射阳等城池尽皆被陆逊、霍峻所攻克。难道二哥真的以为我们这数千私兵,区区一座坞堡便能挡得住汉军?要知道外面的汉军仅只是前锋,其主力大军尚未到来啊!为满门宗族性命计,我等实在不可冒险。”
陈应闻言,沉默片刻,道:“为了家族延续,士族子弟分仕敌国者屡见不鲜。这样吧,诸位可出降陆逊,我则带着少量人手潜逃出去,投奔许都。如此一来,日后无论是魏胜还是汉胜,我陈家都可延续。”
此言一出,众族老思索了一阵,顿时都点了点头。
当下陈肃、陈英率众出了坞堡,向陆逊表示顺服。陈应则带着陈颖等十数人,携带着许多财物趁乱从后门离去,逃往许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