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在岷江支流越溪河畔相遇,杨顒先遣人打探,得知南中军中除了百余个用黑布笼罩的大笼子,以及拉着辎重车的驮兽十分古怪之外,其余并无异常,军中虽有不少马匹,却都是矮小的滇马,根本无法上阵冲杀,与高大的羌马对阵。
当下杨顒心中大定,即挥军前来与李恢对战,双方在越溪河和岷江之间的平坦地面上排开阵势,杨顒见南中军除了有百余头大象当做驮兽之外,其余滇马果然矮小,军士多是步兵,当下笑道:“我曾经听说南中蛮夷有驯养大象为兵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然则大象虽然高大,但数量稀少,而且行动迟缓,如何能与战马相比?南中山野之民,未曾见过精锐骑兵,只将象兵当做了宝贝。今日便叫他知道厉害!”
于是杨顒令步兵居中,持弓弩压阵,骑兵居于两翼,准备侧击敌军的象兵。
李恢则命木鹿大王将兽兵分为三队,木鹿大王指挥象兵居中,其四子则指挥豺狼虎豹等兽兵分居左右,带来洞主率领其余滇军居左,兀骨突率领藤甲兵居右,李恢自率五千仆从军居中,大军徐徐往蜀军压了过去。
杨顒见南中军主动进击,当下命两翼骑兵冲阵,步兵弓弩手则坚守阵型,只等象兵进入射程,便即万弩齐发,覆盖射击。
双方迅速接近,就见木鹿大王将手中兽铃一摇,其四子纷纷命族兵将兽笼打开,顿时数百只豺狼虎豹被放了出来,众族兵口中发出异声指挥各种猛兽往蜀军冲去,顿时就听象吼虎啸,豹嘶狼嗷之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大象踏地的轰隆声震耳欲聋,猛兽吼叫之声摄人心魄。
敌人从“矮小虚弱”的人变成了无数嗜血的猛兽,这让蜀军尽皆惊呆了,首先做出反应的是羌兵们的战马,个个受惊之下,疯狂地抛着蹶子往后退,任凭骑手如何鞭打都无济于事,骑兵阵营瞬间大乱。
随后做出反应的杨顒率领的步军弓弩手,眼见敌军兽兵杀来,杨顒努力镇定心神命令众军放箭,然而箭矢射入象兵之中,却仅仅只能够对大象造成破皮伤害而已,几乎无法致命。而象兵骑在象背上,有圆盾遮挡身体,象奴虽是步行,却也有战象高大的身躯做掩护,因此伤亡都不大。
眼见战象居然刀枪不入,蜀军步兵顿时大惊。此时左右两翼的羌骑已经在兽兵和滇兵、藤甲兵的冲击之下崩溃,而正面的象兵又已经杀到了蜀军步军之前,战象速度虽慢,但那股无可抵挡的气势却是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顷刻之间,蜀军便战意全失,纷纷转身逃跑。
蜀军阵势完全无法维持,杨顒见状,只得长叹一声,下令撤军。
李恢挥军从后掩杀,追杀四十里方回,蜀军慌不择路,自相践踏以及被南中军杀伤俘获者极多。
战后李恢清点战果,因正面交战时间太短,自家损失不多,仅只伤亡了五六百人,但在追击之中所取得的战果却极为辉煌。羌将隗渠、李求承被临阵斩杀,击杀蜀、羌联军近四千人,俘虏五千余人,缴获战马二千七百余匹,其余军械无数。蜀、羌两军逃散者极多,杨顒退到南安之后,清点兵马,仅得蜀兵二千人,羌兵五千人而已,且多有伤在身,都已是惊弓之鸟,短时间内难以再战了。
李恢领得胜兵回到僰道,将抓获的战俘压到马良营寨之前示威,马良麾下蜀军见状,知道援兵大败,自己短期内难以再得到增援了,当下士气大跌。
不过马良率领的都是老兵,虽然心中担忧,但在马良的疏导之下却也还都能稳得住。当下马良更不敢出营与李恢决战了,只一心守营,同时派人传令给杨顒,叫他再次征调兵马,固守南安,切莫再给南中军以可趁之机。
面对谨守营寨的马良,新胜之后士气旺盛的李恢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也在泸水便扎营,水陆两军相互呼应,继续与马良对峙,同时命越儁太守雍常派人去汉嘉与羌人联络,试图说动羌人弃蜀归己。
此时,在巫峡地区,张任看着吕岱、诸葛虔二人发来的战报,沉默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刘敏、成何等人道:“吕岱冒进,在武陵山口处被赵融伏击,折兵二千余人。幸得诸葛虔在后闻听消息,杀出营救,这才保住了性命。如今他们已经退到了利川。这一路兵马大败,挫折我军锐气,想要再攻巴东,恐怕是难了。”
众将闻言,尽皆沉默。正在此时,忽听武陵太守潘濬有书信送到,张任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武陵太守潘濬拜上张任将军:近闻将军奉命西征,受阻于巫峡山道,吕岱将军又战败于武陵山口,此我军势弱,贼焰猖獗之时也,正可示敌以弱,然后出奇制胜。我自归陛下,舔居武陵太守之职,至今十年矣!多年来别无建树,唯深入蛮境,颇知地理。前者神医张仲景入武陵群山之中寻药,得青蒿者,在酉水上游之酉阳之地也。其地乃蛮民所居,是荆、益之交界。我私下探查,确定其实与益州巴郡之涪陵县相接也。在武陵山和方斗山南麓,大娄山北麓之间,实有崎岖山道相连,又有一条乌江流过。此虽人迹罕至之地,却也有少量未开化的巴蛮与武陵蛮部落散居其间,若能以熟悉地理的五溪蛮为向导,并以钱帛粮盐利诱沿途生蛮,以之引路,或可成功进抵涪陵,然后沿着乌江而下,直取江州,则我军直接到巴东敌军后方矣。将军岂有意乎?若有此意,可暗调兵来。我当起武陵之众相助。”
张任看了书信,顿时大为惊喜,当下沉吟了许久,随后招来五溪蛮精夫相炜,问道:“武陵郡太守潘濬说酉阳以西与巴郡的涪陵县相连,有小路可通,是否确实?”
相炜闻言,当下招来酉溪蛮首领覃飞,就听覃飞道:“巴郡与酉阳、迁陵之间的确有小路相通,只是这条路十分深险,便在我等山民看来也宛如绝境一般。只在乌江沿岸至武陵山南麓山口有十数个小部落散居于此,每个部落不过数百人,离群索居,除了偶尔与山外的部落交换些盐、铁之外,再不与外人相通。这条路十分隐秘险要,外人莫知,却不知张将军是如何知晓的?”
张任笑道:“是当年神医张仲景入山寻药,武陵太守潘濬派人协助,因此无意中发现的。却不知这条路可以行军么?”
覃飞皱眉道:“实不相瞒,我也从未走过这条路。不过虽未亲见,但人迹罕至的绝域之中,道路会有何等艰险却也是可以想象的。张将军若要从此路过,恐怕还需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张任笑道:“有路就好,我军粮草充足,军医众多,士卒也都惯于翻山越岭。只要确定有路,何愁不能过去?”
当下张任沉吟了片刻,便即从自家军中抽调文布领兵二千前去与吕岱会合,然而二将合兵一处,合计三千人,一起去武陵太守潘濬处,由潘濬安排着走涪陵道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