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再现身了么?”
“……汝夺占了我的躯体,还说这种话?”
“这也不是我想的啊……总之,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早早现身,也好让你从兄安心?”
“有什么可安心的,我已算是死了,躯体为汝所占——汝记忆中那繁华的都市、太平富庶的世道,可都是真的么?”
“既是我的记忆,又怎么会有假?”
“为什么放着那般快活的日子不过,要来此世夺占我的肉身?!”
“你以为我想啊……”
“为什么不让我去占了汝的肉身,那般快活,美食、美女、游戏、影视、快递、飞机……我若能过一天,强过此世十年!”
“我答应你去占据我的肉身,你倒是去啊……但我的肉身,估计早就摔碎了,你过去了连一秒钟的好日子都过不了……”
虽然对话,但其实两个自己本就能够心意互通。李汲从中了解到,本主的魂魄确实残碎凋零,恐怕存在不了太长时间了,所以若非生死关头,若非深夜梦中,否则不愿轻易出现。当然啦,也有另外一个因素存在,使得那个魂魄苏醒后便即良久无言,自己由此才怀疑他彻底完蛋了,直接告诉李泌:“你兄弟已死。”
因为一个古代的淳朴(可能吧)青年瞬间被后世花花世界的记忆所包围,无数近乎难以理解的讯息同时涌入,他当场就傻了,宕机了……
等到李汲被李泌唤醒之后,对于那段或许是梦境,或许是潜意识,脑海中只残留着零碎的记忆。他仿佛记起,最终本主的魂魄嘱托自己保护好李泌——
“汝既得我肉身,便当答报于我。而我别无所求,长源兄于我有养育之恩,情若父子,你须代我卫护他周全,一生平安……”
自己貌似是答应对方了吧,可是清醒后再想想,保护李泌顺利抵达平凉,既对自己有利,也算占人躯体的报答,但……“一生平安”?我这一辈子,起码大半辈子,人生就都要和李泌捆绑到一起了吗?
那还怎么争霸啊喂?!
算了,既已答应,便当守信,起码在搞清楚时局之前,不应该违背承诺——君子一诺千金,我又不是小人。等将来若为了天下苍生计,再当如何做,到时候琢磨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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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如同昨日一般,搀扶着李汲前行,但李汲已经不柱长刀了,他连刀带鞘都插在腰带上,另外砍了一截树枝充作拐杖。
二人涉过溪流,继续向西,不过七八里地,便又濒临水岸。不过这条河流不窄,竟有六七丈宽,而且浊浪滔滔,深不见底——肯定是涉渡不过去的,且以李汲目前的状态,也不可能游泳。
李汲琢磨着,这大概就是古代的石川河吧?
对岸不远处,一座城池拔地而起,城头旗帜飘扬。李汲瞪大双眼,继而又把眼睛逐一合上,用单眼眺望了好一阵子,除了发现这具新躯体跟自己前世一样都有些轻微的近视外,根本就分辨不出来旗帜上绣的是什么字。
怪不得平常视物的时候,会感觉有些模糊、不适……前世我可是习惯戴眼镜的呀。这年月当然没有眼镜,看起来,后半生就只好这么迷糊着过了……
耳旁传来李泌的声音:“去不得了,城上飘的是‘燕’字旗。”
李汲斜了他一眼,心说怪哉,我……原本那个李汲又不读书,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近视呢?倒是李长源,几十年的素吃下来,甚至于最近常辟谷不吃干饭,竟然没有营养不良,视力还这么好?这就不科学!
他问李泌:“同官去不成了,又该怎么走?”
李泌叹息道:“若可去,我本想先留你在这里,自己游过河,向城边寻一条小舟来……”
目前河流的上下游,就他们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条舟船,不过想来同官城既然近河,城里肯定有人知道哪儿是渡口,哪儿有摆渡船的吧。
“于今既已为叛军所据,不但去不得,还须绕远些行,”李泌道,“咱们只好沿岸下行,去找找看有无渡口或者桥梁吧。”
这一走又是十多里地,临近中午时分,李汲的肠胃不禁“咕噜噜”响了起来。他自己觉得有点儿羞赧,心里却抱怨着,干饼子又没油水,也就昨晚吃过半块,早上起来李泌不说用餐,自己也不敢主动提……
李泌倒貌似已经习惯了,并不以为忤,扶着李汲坐下,自己翻捡包袱,又再掏出一角面饼来,递给李汲,嘴里说:“我兄弟……你食量本大,咱们干粮带得不足,还须俭省些。”随机轻叹一声:“要你向我学养气辟谷之术,你却又不肯……”
李汲抢过饼子来,一口塞下——量实在是太少了,他一边咀嚼,一边还能开口说话:“阿兄啊,我若也学了辟谷,必无如今的力气,昨日怎么可能击败刺客,救你性命呢?”
李泌道:“虽一时力弱,却能耳聪目明,延年益寿,对身体……”可是再怎么延年益寿,打不败刺客还是白搭,所以他话说到一半,也就主动顿住了。
李汲抻抻脖子,把那口饼和着唾沫干咽下去,出主意说:“若再见到野狗,不如我射杀来烤了吃……”只是他对自己的弓术实在不抱期望,再者说了,那些野狗是吃过死人肉的,人吃了不会得什么病吧?
但还是本能地四下扫视。李泌同样仰起头来观望,突然间伸手一指:“那里有人,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