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泌建议,也不必要找李辅国他们来对质了,直接告诉皇帝,查无实证即可。
“前日刺客穿宫而过,此建宁王疏于职守,陛下已然责罚过他,今既宽赦,何必再论?且若建宁王有谋夺储副之意,自当先取元帅,而臣谏阻陛下,改以广平王为元帅,则建宁王自当恨臣,即便欲谋刺,也先刺臣啊。
“昨夜将建宁王押至帅府,兄弟相拥而哭,建宁王更发毒誓,绝无恶意——陛下,哪怕有一点蛛丝马迹,想广平王岂能容他?
“但为防微杜渐,臣建议陛下应允元帅所请,置建宁王于军中,受元帅管束。建宁王常欲为陛下、元帅分劳,收复两京,复祖、父之仇,则其在军中为僚佐,必合心意,即便建立功勋,亦归元帅,不能恃功而觊觎储位也——此乃两全之策,唯在圣心独断。”
李亨点头,便从案上将起一卷来展开:“此李辅国方呈上,朕准就是了。”当即提笔,签了个名,然后递还给李泌。
李泌兄弟告退而出,就见宁国公主等在阶下,先朝李泌行礼,然后又冲着李汲深深一屈膝。李汲赶紧侧过一旁:“公主何以如此?”
宁国公主道:“昨夜询问宫人,才知长卫先生为救三兄,竟然甘冒杀身之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随即压低声音,说:“听闻先生觐见请罪,我便等在殿外,倘若父皇想要惩处先生,我也必然冒死相救!”
李汲心说你终究是亲闺女啊,而且皇帝还需要你去下嫁回纥,哪儿用得着冒“死”……
正想谦逊两句,就见宁国公主转向李泌,低声问道:“长源先生,回纥使臣将至,我也出嫁在即,乃欲恳请父皇,命长卫先生护我前往——先生以为如何?”
李泌微笑着摇头道:“公主美意,我兄弟铭感五内。然而不必了,泌心中自有主张。”
辞别宁国公主,出宫抵达帅府后,李泌突然间在廊下停步,瞧瞧四下无人,低声问李汲道:“公主欲使你相从,前往回纥,你明白她的用意吗?”
李汲微微一皱眉头:“难道是为了救我?”
李泌颔首道:“正是。圣人虽然赦你之罪,但你昨夜得罪的人可太多啦——张淑妃、李辅国、鱼朝恩……彼等岂能不衔恨?且候风波静息,必然要谋害于你……”
李汲忙道:“阿兄何不设谋,因此事而铲除彼獠,斩草除根,可免后患!”
李泌苦笑摇头:“谈何容易……圣人实信李辅国等,因其进谗,几杀建宁王,则我又岂能遽去之——只有徐徐设谋,再等机会罢了。至于张淑妃……岂是我能动得了的?”
李汲道:“宁国公主倒也聪明,她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想把我带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阿兄为何不肯应允?”
李泌面色一沉,说:“你胆子太大,在宫中都能做出那等事来,则若相从公主于回纥,嘿嘿……若因此而坏交谊,使回纥主怨怼我唐,必更酿成巨祸!”不等李汲辩驳,便又道:“我与元帅商议,近日便要率师南下,谋复西京,到时候带你在身边,也可远离小人,正不必跋涉荒远,到回纥去了。”
李汲心说你就是不放心我呗,想把我牢牢拴在身边……也罢,估计短时间内那些阉人吃我一吓,还不敢公然作恶,那我就暂且听你的好了。
于是叹一口气:“皇帝的心情,阴晴不定,这臣子也很难做啊……但求蜀中那位别再作怪了,前线也能有些好消息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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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汲想不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隔不数日,李亨忽召李俶、李泌入宫——时李倓已正式就任元帅行军司马,皇帝却不召,明显心中还有些疙瘩——等二人返回帅府之时,全都满面红光,貌似喜不自胜。
随即下令各军,传达最新消息——安禄山,死矣!
具体安禄山是怎么死的,要到这日晚间,李泌才详细地向李汲说明:
“安贼此前便已目疾失明,因此长留东都,不能率群贼浩荡西进。去岁将终时,他又病疽,性情日益暴躁,动辄棰挞左右,甚至于滥杀侍从。彼居深禁,大将都难得相见,皆因谋士严庄白事,然严庄亦常遭鞭笞。
“安贼欲以三子庆恩,代次子庆绪为嗣……”
——安禄山的长子名叫安庆宗,尚荣义郡主,居住在长安——也就相当于是人质了——因此安禄山造反后,就被上皇下令处死。次子庆绪在禄山称帝后,被封为晋王,长久不肯册封他做太子;三子庆恩是宠妾段氏所生,禄山乃有弃长而立幼之意。
“安庆绪因此惶惧,即与严庄合谋,遣阉竖李猪儿夜入寝殿,刺死安贼。庆绪匿丧不报,诡言安贼病笃,矫立为太子,不数日即僭位,尊安贼为太上皇,然后发丧。据传庆绪封严庄为御史大夫、冯翊王,事无大小,皆听严庄……”
完了李泌还叹息道:“可惜不能生俘安贼,明正朝典,倒让他死得太过轻松了!”
李汲笑道:“祸首伏诛,这是好事啊,管他是被谁杀的呢。从来成王败寇,即便生擒安贼,将他五马分尸,他也未必会悔悟,反不如被儿子所谋、阉宦所杀,会更解气。”可是想一想,据说安庆绪和严庄都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守在寝室外,隔绝消息罢了,则安禄山有可能临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他……这才是真可惜啊。
随即问李泌:“那严庄又是何许人也?才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