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古代城池,也能繁华若此吗?除了人们的服饰装扮不同,除了路上跑的是牛车、马车而不是汽车、摩托车外,几乎就跟后世没有太大区别嘛!
李汲不禁油然而生对这个唐朝的好感,甚至于穿越来做唐人的自豪……他脑海中骤然闪现出来一个念头:这般雄城巨邑,繁华去处,岂忍再毁于兵灾啊?我能不能为了起码维持这般景象,贡献一份心力呢?
他当然知道,一路行来也曾亲眼所见,这个年代的乡村,或者偏僻小邑,极端的贫穷、落后,与后世相比,绝不可以道里计。恐怕全唐朝的精华所在,全都聚集在这西京长安了吧——或许还有东都洛阳——城内哪怕底层百姓,估计也比乡下农夫生活优裕,这也是统治阶级刻剥天下,才造出来这么一两座巨城的繁华。
但即便如此,盛景就在眼前,谁忍心将其毁坏呢?即便将长安之财散去,可以养活更多乡下百姓,自己就感情上来说,也未必真的乐意吧……
虽然在后世也跑过不少繁华都市,见多识广,李汲进了长安城后,仍旧忍不住游目四顾,观览胜景,或许在长安人眼中,这又是一个乡下土包子……他一直从安化门走到通义坊,方才收束心神,眼见皇城巍峨的高墙遥遥在望,这才开始琢磨:我该往哪儿去呢?
他如今无职无权,身上只挂着正七品下的散官,按道理来说,长安虽大,只有一处可去,那就是兵部的兵部司——去挂号排队,等授实职。那当然是扯淡的事情了,李亨在灵武、彭原、凤翔,空授文武散官无数,估计队伍得排出去七八里长,天晓得哪辈子才能轮到自己啊!
他只能去找李俶,请对方帮忙给开个后门儿,至于妄想转为文职,也得李俶给指一条明路出来。问题李俶跟哪儿呢?是在宫中还是十六王宅?如今李泌不在,自己不可能再轻松出入宫禁,至于十六王宅,偌大的长安城,只知道在东北部,具体位置却不清楚……
尤其经过李泌的提醒,李汲意识到自己在朝内朝外,仇家不少,一旦行踪暴露,却还没能联络上李俶,很可能遭人陷害甚至于直接追杀——即便李辅国没这胆子,鱼朝恩多半是有的。
所以还须谋定而后动才成。
抬起头看看,日已过午,不禁感觉腹内空空,有些饥饿。他马背上驮的行李里就有干粮,但既入长安城,哪有再啃干面饼就腌菜的道理啊?
长安城内的店铺,自然也包括酒肆饭店,主要都集中在东、西两市,虽然各坊中也都有个一两家,但初来乍到之辈未必找得到。李汲上回途经长安,匆匆而过,根本就不熟悉道路、街坊,此前从老荆等人口中,也只听说过两个坊名:
一是崇仁坊,据说开了很多家客店,倘若今日之内找不到门路,就被迫要去那里寄住一宿啦。二是平康坊……这个,喝花酒想必是很贵的,只为饱腹,大可不必履足。
那就只能去东西两市碰碰运气啦,虽说自己目前是在城池西半部,理论上距离西市比较近,但考虑到饭后还要去十六王宅,而仿佛十六王宅是在长安城东北部,那还不如先奔东市好了。
于是在街边找个看似本城土著,询问方位、道路。对方一开始面上微露鄙夷之色,等听到李汲说的是正经的官话——可能略略带些东都口音——倒是立刻变得热情起来。于是指点道:“客人可从此通义坊北一路向东去,过了通化坊是朱雀大街,继续向东,经开化、崇义、宣阳三坊,便可到也。”
听人介绍,貌似距离不远,实际上李汲上马便步而行,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方才见到东市坊墙,以及比别处多了不止三五倍的旗招——他肚子都快饿瘪了。
因此进坊之后,也不挑拣了,见有酒旗飘扬,便即催马行去。有店伙在肆内望见,赶紧出门相迎。
李汲没穿袍服,只是白衣,可是想来即便戴上幞头,披上绿袍,也未必会让人高看一头。这一路走来,背手而行的青袍、绿袍满眼都是,即便红袍也见过好几位——只是红袍官员不是在马上,就是在车中,没有腿着的。店伙之所以满面堆笑,迎出门外,全靠长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远远地便瞧出这位客官胯下坐骑并非驽马啊。
能够骑这般良骥的,不是有官身,就是有钱财。
于是出来一把扳住辔头,谄笑着介绍自家店肆,其辞滔滔不绝,反正吹牛不上税,听他所言,仿佛这家酒肆名冠长安,即便不是全城第一,也是东市第一了。
李汲自然不信——若真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酒肆,他反倒不敢往里进了,谁知道消费水平有多高啊——只是听那店伙报了一大串的酒名,什么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西市腔、新丰酒……不禁有些口角流涎。尤其店伙儿还说了,我家后院堆满了上好的草料,可以免费为客人喂马。
于是李汲翻身下马,先提起包袱来,旋将手中缰绳交给店伙。店伙赶紧朝店内呼唤了一声,然后牵马往后面去了。李汲迈步入店,又奔过来一名店伙,鞠躬如也,请他上楼。
游目四顾,店内陈设还算整洁,但真说不上有多高级,李汲反倒因此放下心来。他自离洛阳后,一路来去,多居驿舍,吃免费的公家饭,虽然规格不高,但那些乡下地方,就算想找美酒佳肴也不易得啊,所以几乎就没花多少钱。原本还想留下些钱给李泌的,李泌却一口回绝了,说:“我在山中,有钱也无处使,留钱何用啊?倒是你归长安,前途难测,有些钱傍身也好。”
所以三千钱还剩了两千五百,但从来听闻长安米贵,原本并不在意,等此番入城见到满目盛景……这么漂亮、发达(在这个时间点上)的地方,怎可能物价不高?真要是进了家高级酒肆,说不定我只敢要一个小菜,加一大碗白饭充饥,那多丢脸。
这酒肆上下两层,店伙招呼李汲上楼——一则楼上采光好,视野开阔,自然价贵,二则么……已经过了正午饭点儿,正好客人不多。李汲才欲提腿迈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都是那崔弃做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