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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迁入太极宫的翌日,果然有一中年男子前来左英武军报道,告身上标明是秦胡公的玄孙秦寰,身挂振威副尉(从六品下阶)的武散阶。李汲早就跟窦文场打过招呼了,当即命之为次旅第一团校尉,实领二百骑。
流程走过,安排妥当之后,李汲并没有以上官的身份唤秦寰来见,而是主动找上门去,恭恭敬敬,恳请对方教授自己锏术。秦寰满口应允,还说:“五父早有吩咐,要我悉心教授李参军,不可藏私。”
李汲暗道:你当着我的面称呼李辅国“五父”?这是特意再声明一遍自己是有靠山的么?看起来这个秦寰不可深交啊!
秦家祖籍是在山东的历城县,秦琼秦叔宝祖、父皆仕北齐,但都止步于中层而已,名声不显。叔宝青年从军,先后在隋将来护儿、张须陀、裴仁基帐前听用,其后裴仁基归降瓦岗李密,叔宝又归瓦岗。李密为王世充所破,东遁投唐,叔宝被俘后投降王世充,被封为龙骧将军;旋即主动弃王归李,拨隶在秦王幕内。
唐之秦王,就是后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秦叔宝背靠着这棵大树,百战沙场,名望和官职一路攀升,最终做到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去世后追赠徐州都督、胡国公,谥号为壮,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话说唐朝开国之时,名将有若璀璨繁星,但多数人都逐渐被老百姓所遗忘了——朝堂之臣,自不敢忘——始终能在民间传唱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估计也就秦叔宝、程咬金(程知节)、徐懋功(李勣)、尉迟敬德(尉迟恭)四人而已。
秦氏有家传锏术,原本不传外姓,但百余年后,家族逐渐衰败,如今就连主支都绝了,秦寰沉沦下僚,连着在兵部坐了十来年的冷板凳。等好不容易巴结上李辅国这棵大树,对方要他将出锏术来,交换禁军中一个实职,他又岂有不肯之理啊?
而至于有没有如同口头承诺一般,绝不藏私,李汲自然不清楚。他向秦寰学习锏术,只感觉不愧是将门世传之技,招式不繁,却很实用,尤其适合于马战——自己算是淘到宝啦。哦,不对,这是李辅国特意给自己准备的……随便你吧,反正糖衣我吃下,炮弹还回去便可。
而秦寰本人,通过李汲的学习和对战试演,可以瞧得出来,此人基础扎得很牢靠——可能是打小便被家长督刻苦练——只可惜天赋有限,论体格、悟性都是中人之资,并且貌似并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相搏,花架子比真功夫要多。李汲照样有所取舍,花架子弹回去,真功夫都留下,每日在衙中勤练不辍。
主要他除了公休日外,每天都要天明即起,赴衙上班——还幸亏住家距离大明宫不远——原本在陇右雷打不动的晨练只得放弃了;同时往往半个上午就能将公事处理完毕,剩下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可用。
也在于他的身份特殊,左英武军中稳坐第二把交椅,且顶头上司窦文场也不会挑他的错儿,那自然可以利用上班时间磨练功夫了。而且李汲还利用这个机会,亲近军中将卒——可以找他们来陪练嘛——逐渐地便如窦文场所希望的,掌控住了左英武军的人心。
这一日午后,他又找秦寰来,对练了一场,嫌不过瘾——就秦寰那两下子,除非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不肯透露,否则锏对锏,李汲一个可以打五个——又命选十名精壮士卒来,或刀或矛,打足了半个时辰。实话说,英武军中确有强手,只可惜远离疆场已久,逐渐的都有些手生、膘厚了……李汲没敢使出全力——担心有人死伤啊——否则这十人怕也扛不过他半刻钟去。
练得一身透汗,赶紧找背阴无风处歇息片刻,然后跨上马,离了衙署,返回家中。大门一开,李汲随手将马缰交给门子,嘴里便叫:“今日出的好一声透汗……青鸾,速烧水来我洗沐。”
青鸾急忙跳下廊来,疾趋而迎,并说:“有‘贵人’遣仆役来请李郎,晚间去‘平康坊’吃酒呢。”特意把其中两个词咬得很重。
李汲闻言,稍稍一愣,随即目光扫视,就见到那名男妆女子了。那女子才刚下廊,穿好靴子,远远地便朝李汲叉手一揖。
李汲愕然道:“怎么是你?”
他当然认得这女人啊,这不是崔弃么?
“崔少保命你来邀我吃酒?”
崔弃态度恭敬地回答道:“正是,我家主人已在平康坊中曲吕妙真家摆下酒宴,专候李参军大驾光临。”
旁边青鸾只是咬着袖子在琢磨:那“崔少宝”又是什么狐朋狗友了?
也不怪她想岔,因为东宫官署打头的便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从一品,其次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从二品,但如今东宫寥落,职官都散出去做了加衔,几乎没人记得还有那么几位。尤其自家郎君才是八品小吏,则岂会有二品大官特意遣人来请啊?故此青鸾只当那是人名,姓崔唤作“少宝”罢了。
李汲听了崔弃的话,不由得一皱眉头:“怎么又是吕妙真家……为何不在府上设宴?”
崔弃回答道:“主人之命,小子不知。”
李汲只好一摆手:“我满身透汗,臭不可闻,不能往见贵人。你且稍歇……”仍旧吩咐青鸾:“先烧水来我洗沐。”
青鸾忙道:“热水有,妾身这便唤人去挑来……”
李汲没敢花太多时间洗澡,只是用热水擦了把身子,换身干净儒衫,腰间仍挂双锏。青鸾帮他梳头、束发,戴上幞头,小心地问道:“既是出去吃酒,如何还带锏?”
李汲微微一笑:“岂不闻‘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么?”
青鸾还当他在说笑,咬咬牙,从榻下拖出一个颇为沉重的小木箱来,推到李汲面前。李汲疑惑地问她:“这是何物?”青鸾道:“里面还有三千多钱……妾一些首饰、头面,也放在其中。”
“为何给我?”
“难、难道去平康坊吃酒……郎君终究是官身,不可无赏赐,在朋友面前失了颜面。”
李汲“哈哈”大笑道:“既是他人请我吃酒,哪有我自家出钱的道理啊?且这一大匣子,如何携带?”
“命阿七(家中男仆)借一辆车,伴着郎君去……”
李汲抬起一脚,便将木箱又踹回榻下去了——“无须。你家李郎,靠这张面孔便可出去白吃,谁敢索要赏赐?”说着话,转身便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