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早不崩,晚不崩,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崩……难道是许远那几嗓子嚎啕,以及握拳捶地,产生共振了么?这事儿就有趣了嘿!
眼见几名官吏终于反应了过来,扑上去架起许远便朝后拖,而殿上椽、瓦落了一阵,也便止歇,目测并没有一直滚落到阶陛之下来的。李汲由此稍稍放心,不必再冲过去救人了,于是匆匆返回衙署,写了一张字条,命小吏传递给李栖筠。
字条上文字很简略,只写:“许卫尉请召还张大夫,伏阙而哭,含元殿崩其一角。”相信以李栖筠的政治敏感性,应该能够把握得住这个良机吧。
然后李汲便离开大明宫,前往百孙邸拜谒李适。
李适虽然召见,看表情却不大乐意,一见面就说:“长卫若无要事,不宜白昼来见孤……”
李汲匆匆答道:“求见殿下,自然是有要事——我方自宫中来,殿下可知,含元殿崩矣!”
李适闻言,自然大吃一惊:“如何今日才崩……啊不,为何今日崩殿?”
于是李汲便将许远伏阙哭谏之事,前后经过,详细描述了一番。李适手捻胡须,沉吟不语。
李汲也不跟他来虚的,直截了当说道:“殿下应该知道,我与张大夫麾下猛将南霁云、雷万春等,俱有交情,则友人陷身围城之中,我又岂能安寝呢?许公请求放弃洛阳宫城,召还张大夫,我乐见其事成。今日含元殿崩其一角,恰好是个机会……”
李适缓缓说道:“然而洛阳宫城,岂可轻弃啊?圣人不能决断,也在情理之中。”
李汲脑筋一转,当即低声质问李适:“倘若是殿下,可肯从许公之请呢?”
李适听闻此言,不由得精神就是一振,但却依旧犹犹豫豫的,给不出明确答复来。
李汲劝说道:“张大夫昔守洛阳宫城,合乎兵法之要,而今弃城,亦无损于大局。要在张大夫之忠悃,天下咸知,南霁云、雷万春之勇猛,不在李某之下,如此良帅骁将,存之可用,失之大害社稷,更百倍于失陷洛阳。殿下,须知存人失地,犹可卷土重来,存地失人,必致人地两失啊!’”
李适闻言,双眉一挑,似乎颇受触动。随即他凑近一些,对李汲说:“其实此事,关键在李辅国……长卫应该知道,李辅国虽不掌兵,天下节度,半出门下……”
这话数月之前,李汲就听李栖筠说过了,并且其后不久,又见到了实例。
且说荆襄再乱,崔光远举荐韦伦接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但韦伦还没走到邓州,便又得诏,转为秦州防御使,改以来瑱全权处理荆襄之事。
好在来瑱也非庸将,抑且声名素著,才到襄州,张维瑾等人便即降帜而降。
李汲位近中枢,自然能够探听到其中缘由,据说是因为最初任命韦伦的时候,宰相们没有去向李辅国请示,继而韦伦返京,又不谒李辅国……于是在李辅国的授意之下,直接把山南东道节度使的任命给改了。
只听李适继续说道:“……据闻,张大夫亦不值李辅国,不肯委曲求全,因而李辅国对于召还之事,不置一词。若他能允,则宰相们岂敢不从啊?便圣人,或许也肯多加思虑一二……”
李汲劝说道:“殿下,那老……李辅国固有扶保太子之意,殿下可以暂且笼络之以为臂助,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难道殿下乐见天下节度,尽出李辅国门下么?”
李适闻言,不禁悚然而惊,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承诺道:“如卿所言,今日含元殿崩,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都在孤的身上,长卫且放宽心。”
李汲深揖为谢,随即却又请求道:“倘若朝廷果能下敕,料张大夫不会固守不去,然若退向河阳……李司空处粮秣也未必充足;若是西退至陕,贼必发兵堵截,须出一支兵马接应才是。”
“孤会设法使卫伯玉将陕虢之兵前往接应。”
李汲微微一笑:“李某的意思,恳请殿下设谋,能使我将一支兵……”
话才说了一半儿,李适就已经明白了——这家伙病才好,又手痒啊——急忙截断李汲的话头:“你还敢往陕州去?鱼朝恩见在陕州,就不怕他寻机谋害于你么?!”
李汲笑道:“我若孤身前往,必然遭其毒手,但若将数千禁军前往呢?鱼朝恩若敢为难,我便领兵杀入其营,先取那厮的首级!”
李适斜睨李汲:“你请命东出,为的是救护友朋,还是想去报私仇?”
李汲撇嘴道:“一箭如何不能双雕?”
李适连连摇头:“禁军岂可轻动……”
李汲当即提醒他:“殿下不念昔日马嵬之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