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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修远至重华宫,宫令女官睿英刚打发走尚衣局的宫女。见他,连忙驻足欠身招呼:“太子殿下来了。”
赵修远笑,询问道:“睿英姑姑,我祖母此刻在宫里吗?”
睿英点点头,含笑回道:“圣尊后在栖霞亭赏花呢,殿下过去吧。”
赵修远转身,绕过环竹,移步至假山,只见圣尊后坐在那里,身边数株牡丹簇拥。
赵修远拾阶而上,一路女官一一行礼。
圣尊后闻声回头,赵修远已至她身侧寒暄:“皇祖母在这里呢。”
“你来了?”圣尊后问道:“你父亲那里去过了吗?”
“回皇祖母话,已经去过了。”
“你母亲身子好点了吗?”
“劳皇祖母挂念,此刻已大安了。”赵修远恭敬地回道。
“也是,你这般孝心,动容天地,日月可鉴,她想不痊愈都难。”圣尊后依旧摆弄着面前的牡丹。
这三分讥讽叫赵修远如鲠在喉,便言其他道:“祖母,这些牡丹是什么品种?与宫里头姹紫嫣红的那些,倒是很不相同。”
“这些牡丹叫海黄,”圣尊后道:“是你媳妇儿送给哀家的,她说这海黄没有艳压群芳的霸道,多的是成熟内敛,又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悠然宁静之感,却是与哀家这座重华宫最为般配的。”
徐修远不作声,听闻这些后,只觉面前绿丛里的那朵朵明黄不再清新耀目,此刻却像褪了色的黄瓦一般。
他吁口气,眺望远处,许多曾经又排山倒海而来,耳畔充盈着父亲的醉呓:“吾儿可知,爹爹权力实有未足……”
他撤回目光,栖霞亭檐柱已斑驳不已,吊挂楣子也陈旧不堪,他对圣尊后说:“祖母,这亭子是不是该修葺了,孙儿记得爹爹几年前就想重修重华宫了,只因俞相反对,只得作罢。”
圣尊后淡淡一睨,从容道:“当时,外乱刚平,国内初安,俞相觉得与其装饰富丽堂皇的宫苑,不如勤俭节约,去丰富天下臣民的衣食;俞相希望你父亲虔修朝政,心揽天下,这是他的耿耿衷心,哀家是赞成的。”
赵修远充耳不闻。
俞相为大昜所做一切不可磨灭,他眉目轩朗,一身正气,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使人无可置疑;他受到自己祖母特殊的尊重;但是,赵修远对他的介怀依旧像他袍上的折痕一样深刻。
他亦不语,沉默里有反抗的意思,圣尊后心知肚明,她缓缓道:“哀家犹记周易里有“亢龙有悔”一卦,说的便是从盛渐衰。这月圆则亏,水满则溢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而避免衰败的惟一法门,便是保持谦和谨慎。”圣尊后在其耳畔道:“而我们大昜王朝的太子殿下更该如此,因为你,还有一长段路要走。”
这劝慰之语,亦如警示提醒,令赵修远为之一怔,他满怀心事地走出重华宫,李坚志早已在门口等他。
当朝尚书之子,他父亲替自己的爹爹执笔作文;他们年龄相仿,兴趣相投,无话不谈,从伴读到君臣,李氏一门对赵家一片丹心,矢忠不二。
李坚志远远便揖礼恭迎:“臣恭迎殿下。”
赵修远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法明寺接我?”
李坚志笑:“臣在聚宝斋遇上了些烦事儿,耽搁了,殿下恕罪。”
“可你笑得这般,却不像骤遇拂逆,倒像春风邂逅。”赵修远用手背轻拍臂膀。
李坚志伸手长揖,道:“殿下休取笑微臣了。”掩于广袖,面孔上的温热,不知是因被猜中心事的局促抑或是因这初夏将来的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