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淼唱了最近刚学的那首,等他唱完,回过头,看到外婆头歪向一边嘴角笑着,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摇了摇外婆,外婆睁开眼有点愧疚地说:“唱得不错。但是我实在太累了,就睡着了。孩子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她有点费力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一顿一顿地慢慢走向屋里。
看着外婆蹒跚的背影和满头银发,水淼第-次发现外婆真的老了。他的眼前不自觉地而上了一层雾气,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带外婆去大城市,给她买更好更多的首饰。要金的,嗯,要最好的!
王翠花回到房间后并没有睡觉,而是拿出了记事簿,在那句“简单地认识谱子,唱出一首完整的歌曲”后面郑重地画了个勾子。她笑了笑,对自己说:“这小子有点天赋,按照小李老师说的,得给这小子买把吉他。
“去城里买吉他。”王翠花心想到。
灯“啪”地被拉灭了,仲夏夜的风把记事簿那泛黄的书页吹得沙沙作响。
“水淼,水淼,快出来!你外婆出事了!”
水森听到这话“噌”地就从床上蹿起来,一个箭步冲出家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好像有无数只蜜蜂般嗡嗡作响。坐在开往城镇医院的车上,他断断续续地听着才搞明白,原来外婆为了给他买一把吉他,一大早坐摩托车去城镇。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小轿车酒驾,把摩托车司机和外婆一起撞进了沟里。年迈的老人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撞击,外婆全身多处骨折,送到医院时浑身都是血,却还拼死地抱着一架吉他,执拗地等着见水淼最后一面。
水淼像个濒临溺毙的人一样,只觉大脑缺氧得厉害,他的脸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看起来比失血过多的外婆还要虚弱。见到外婆时,她躺在病床上,拉住水森的那只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嘴唇翕动了两下,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然后她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水淼惊慌地抬眼去看,却只来得及看到她将眼睛合上,再也没睁开。
外婆这一拉像是把水淼从水里拉出来了一样,他紧紧握住外婆的手,蹲在病床前号啕大哭,哭得那样声嘶力竭,仿佛又回到了极小的时候。然而这一次,却再没有外婆来哄着他了。
要坚持下去。他明白外婆最后想说什么。
回到家,水淼开始收拾外婆的东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还来不及合上的记事簿。水淼这才知道,原来外婆还有记东西的习惯。
他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看:
2000年2月3日,这孩子以后就我一个人带了,我要他健康地长大。
……
2006年8月7日,带他爬山,他身体太弱了。
买算术本;买铅笔;书包;给他炒鸡蛋。
……
2018年6月1日,他长大了,有梦想了,制订音乐计划。
买乐谱;请老师;买枸杞泡水;买吉他;带他进城。
……
看着看着,纸上的字晕开了,在泛黄的背景下留下了一条条小小的裂纹,像极了外婆的脸。水淼耳边响起了外婆的声音,十八年来外婆的声音像倒带一样在他耳边播放着。他伏案大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哭了,从明天开始,为了自己,为了外婆,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
水淼收拾好行囊,将外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纸包和记事簿揣在了怀里,一个上面写着“生活费”,另一个写着“保险”。写着“保险”的纸包后面还写着小小的字:
第一次听说保险,城里人都交,你一个人要给自己一份保障。
行李箱轧过石子路的声音有些聒噪,像是沉重的生活在他心上碾出了一道又一道难以磨灭的齿轮印痕。
如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生所爱,不外乎是唱歌,是外婆,是这个守护了他与外婆一辈子的村庄。他虽然离开了故土,但总觉得外婆还住在这里,不曾走远。外婆不懂何为保险,不过是听别人说,便唯恐不周全似的,急急地替自己的孙儿办了下来。也许她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会离他远去,所以早早地给存下了能保护水淼一生的保险,用记事簿,用一顿顿热腾腾的饭菜,用陪伴,用爱……
外婆虽已远行,但爱仍长久地留在孙儿身边。记事簿里的每一行字,她也都做到了。很快,她就能够听到水淼那动人的歌声了……
(PS: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泰泰在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其实,就是想休息几天,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