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一身白服,跪在朱厚熜身前。
三步开外,朱厚熜负手而立,面色无悲无喜。
借着斋内灯火,目光触及戴永时,朱厚熜心中一动。
他原想,戴永在张佐诸人一连串打击之下,前途暗淡,今后余生要与青灯古佛为伴,怕是要一夜白头了。
如今一见,仍旧是先前精神矍铄的模样,全然没有半分颓意。
心中愕然,朱厚熜不禁失笑道:“原道兴府里俱是蝇营狗苟之辈,不曾想竟有戴公公这般人物,处变不惊,气度沉稳。”
虽笑着,朱厚熜脸色却逐渐沉了下来。
也不叫戴永起身,缓缓踱步戴永身前,朱厚熜居高临下,又道:“身临大变,你能处变不惊,胸中城府想来也是有的。这才几日光景,你便敢以父王之身后名,行阴私谋算?”
语落,戴永身子伏的更低了,额头磕在冰冷的石砖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待得血污在地上绽开,映射出一片猩红。
戴永方才嘶哑着嗓子,道:“不敢欺瞒世子爷,奴婢承蒙千岁提携,入府三年,便坐到了奉承副的位子上。千岁爷于奴婢,恩深如海,便是猪油蒙了心,也万万不敢污了千岁的身后之名。”
言语着,戴永挣扎着抬起头,眸子里满目哀然。
“下面儿的人自作主张,做下此等大逆之事,待得奴婢知晓时,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哼——
冷哼之声盈耳,朱厚熜转过身,不愿再看戴永面目。
“木已成舟?于是你戴公公便顺水推舟,将错就错?”
中正斋内气氛骤然沉凝,戴永跪伏的身子一颤,便听一声怒喝,径直灌入耳中。
“你当我兴府时何等样的地方?你戴永,又有几颗脑袋?”
砰砰——
书案之前,戴永以头抢地。
半晌,颤声道:“奴婢万死,奴婢万死。大错已经铸成,如今奴婢惟愿常伴千岁左右。。。”
话未说完,一页纸张缓缓飘落身前,落在石砖的血迹上,染开一片斑驳。
雌伏于地的戴永,心中愕然。
下意识的瞟向纸页,忽而听到朱厚熜那暗藏怒意的声音。
“此来中正斋,仅黄伴伴与你我三人知晓。待会儿去时,也自有黄伴伴送你。同样的,过些时日,戴永你去陵前司香,风声一过,去替我办一桩事。”
惊愕中,戴永抬头,但见朱厚熜目光如刀,直视自家。
“不拘用何手段,纸上之人在乡梓的一应不法事,事无巨细,替我查的清清楚楚。给你一年时间,事情若办成了,兴府里少不了你戴永的前程。
可若办砸了,州衙里便会有一份海捕文书——兴府之奴,心生怨怼,携私潜逃。”
言罢,朱厚熜拂袖而去。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戴永方才直起身子,捡起纸页,借着灯火望去。
但见纸上,密密麻麻一片人名。
为首的,赫然是内阁首辅杨廷和、吏部尚书毛澄,礼部尚书汪俊。
紧随其后的,有工部尚书杨守、工科给事中傅良弼、右副都御史吴廷、礼科都给事中张翀等。
霎时间,戴永惊的满头冷汗,胸中更是激起惊涛骇浪。
世子爷,这是要做什么?
那一个个名讳,放在直面上,不过寥寥几笔。
可这其中不拘是哪一位,都是名震京师之辈,都是旁人需高山仰止之人!
莫非?
念动,猛然间斜刺里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冷笑。
不及思索,便见黄锦踱步而来,“戴公公还是先把名单记在心里才是,这页纸,是出不得中正斋的。”
临出门前,黄锦忽而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戴公公需知,逃奴诬主,乃是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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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外凉亭
满天星斗璀璨,盈盈月华直冲斗牛。
朱厚熜斜仰在依栏前,昂首遥望远天星光,目光哀伤又深邃。
不知何时,黄锦躬身轻挪朱厚熜身前,“世子爷,奴婢瞧着戴公公不简单呢,唯恐世子爷所托非人。”
另一侧,朱厚熜目光深邃,似乎是没有听到黄锦言语,只是喃喃得道:“处嫌疑之地,既不可直中取,又何妨曲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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