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南昌宁府谋逆,兵陷江西泰半,后有兴府大肆搜买舟船,其意不明。
身为按察副使,不可不查,此其一也。
拜谒健斋公之后方知,健斋公背井离乡、远赴安陆,亦是这安陆兴府的手笔。
而若他所知无错,前些时日,按察司聂臬宪与王相按临安陆,同样是因兴府之故也。
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都有安陆兴府的影子。
如今春耕已过,这安陆兴府又大肆清查田庄,哼!
冷哼一声,田汝耔愈发觉得,安陆之藩府,非安分守己之藩,观感是愈发的不堪。
当即冷笑道:“以清查田庄、施舍粥食为名,行邀名养望之实,叵测之辈也。”
斜刺里,与田汝耔不同。
夏言却蓦然间对安陆兴府,生出几分兴致。
当即展演笑道:“勤父兄稍安浮躁,地方藩府能为善于乡里,也算是难能可贵了。这清查田庄,归田于民,亦是善举也。”
语落时,随侍二人身侧的小厮,面色却刷的一白。
能在安陆石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肆意论及兴王府而面色不改,神色风轻云淡,只怕这二位,亦非常人。
可若他没记错,如今兴府世子,赫然正是在自家这白雪楼之中!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思及此,小厮打定主意,对于这两位要敬而远之。
回身时,诸般神色霎时间僵在脸上。
在他视野之内,但见一行人,正自楼上踱步而下。
为首之人眉目俊秀,更兼英气逼人。身后十余护卫,披坚执锐。
小厮看向这一行人时,一位面白无须,却眼眸阴翳之人,亦是面色不善的看向此处。
那小厮登时是一个激灵。
看那人面目,必是兴府内的公公。
这般阉人,最是阴毒刻薄,行事亦是难以常理度之,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
心里打着颤,小厮悄悄然暗中拽住身侧二人衣襟,夏言此时也反应过来,回身与黄锦四目相对。
须臾,那丰神俊逸的少年郎恰也看过来,旋即对着田、夏二人,轻笑着微微颔首,便径直顺着木梯而去,消失在几人视野之中。
出了白雪楼时,艳阳正烈。
一行人上了马,朱厚熜回首望向白雪楼三层飞轩邻窗处,心里恍然间有种错觉。
只觉先前出言之人,恰似是。。。
青衫烟雨客,疑似故人来。
只是,自家与这人,平生素未谋面,却为何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出神片刻,摇头失笑。
朱厚熜挥去心中的无稽之感,飒然笑道:“群峰簪横,江涛东去;云烟飞扬,朝昏万状,倒是好文采!只是咱兴府行事,又何曾是行邀名养望之实?”
言语一顿,朱厚熜唤陆炳上前,正色道:“陆炳你去暗中查查二人底细,且看看这二位又是哪一路神仙?”
言罢,朱厚熜转而望向骆安,问道:“我令你在张集,好生与健斋公周全,如今骆安你却骤然回返,想必是定有要事?”
骆安策马,越众而出,稍稍落在朱厚熜身后。
这才拱手禀道:“回禀世子,卑职前些时日,自江西回返湖广护送费公时,遣去给蒋山报信之人,今日有飞鸽传书东来,南昌逆藩暗度陈仓之事,蒋山那边已然知悉。”
骆安身前,原本信马徐行的朱厚熜,蓦的拽住缰绳,顿足不前。
这些时日,江西之事,已然成了心病。
宁府之乱,一旦旷日持久,唯恐日后的历史走向有变,唯恐当今圣上未如智脑明史上一般落水,更唯恐践祚之时,遥遥无期。
在与张宣分析了宁府暗度陈仓之事后,那种没来由的忧虑,更是与日俱增。
奈何兴府大丧,他又困局封国,不能轻动,只能枯坐千里之外,眼睁睁看着江西局势,走向那莫名的未知。
如今骤然听闻骆安之言,压在心头的重石,骤然间落下。
“九江府孙许二人,与吉安府王伯安,本欲遥相呼应,南北夹击。因宁府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援兵,或许不能夹而胜之,但逆军主力暗中北上的消息传至,或能避过一场惨败也未可知。”
不觉间,朱厚熜的思绪,已是飞至千里之外的潘赣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