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楼车?”
胡军主将索巴第一时间望见了定远城南墙内侧那两座庞然大物,他的表情不由地有些惊诧。
毕竟按照常理,楼车属于是攻城车的一种,顾名思义,自然是用于攻城的,还未听说过有人将它用在防守上。
真高啊-----怕是有足足三丈高吧?那些夏人为了死守这座城池,还真是不遗余力。
索巴一边思忖一边轻哼着。
他不得不承认,这座定远城简直就是天堑般的存在,明明他已经投入了足足一万五千名步兵,可结果呢?至今还未有一名步兵成功攀登上定远城的城墙。
绝大多数的步兵,都死在那一条布满了铁刺的防线上,哪怕是成功突破了这道防线的步兵,也无法攀登山般的城墙,就被定远城内的边军弩手们给射死了。
似这般庞大的伤亡率,他们胡军自打攻入夏国疆域内后还从未承受过,至今为止没有一座城池让他们胡军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
在索巴眼中,这座定远城比他前些时日攻打的其他县城还要难攻,要难得多。
因为当时攻打其余的县城的时候,他麾下的胡兵们也打造了不少楼车与云梯,因此,借助攻城巨器的便利,胡军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一举攻克了灵州治下的几个州县。
可是眼下,在这座夏人们精心增固的定远城面前,胡军的步兵们俨然失去了作用。
因为在索巴看来,他麾下的西胡大军们只是重复着冲锋、然后被定远城内的边军????????用弩矢射死的过程,简直毫无建树。
而这些众多的西胡大军们所付出的沉重的伤亡,仅仅只是起到牵制定远城城墙上那些边军的作用:因为只有胡军的步兵们不断地赴死,不断地被定远城内的边军们射死,这些边军才抽不出空闲来迎击那一万名胡军的长弓手。
仅此而已。
但是那两座楼车的出现,则打破了这个局面。
只见在那两座楼车上,数百名边军弓手已开始尝试对营外的那一万名西胡长弓手展开远射。
这在索巴看来可不是什么好的讯息。
毕竟在他麾下步兵失去作用的当前,那一万名长弓手是唯一能够有效杀伤定远城内边军的远程兵种。若是这支长弓手部队损失严重,那么,他们西胡想要攻克这座定远城,那就纯粹只是痴人做梦了。
毕竟这一万名长弓手。已经是胡军将军索巴麾下的所有了,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长弓手部队。
“嗖嗖嗖”
那一万名长弓手,与定远城内那两座楼车上近千名长弓手展开了对射,因为前者胜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因此。哪怕定远城内多了几百名名长弓手,也丝毫无阻于胡军大部队的推进。
可射着射着,索巴忽然发现朝他麾下那一万名长弓手射出的箭矢,似乎越来越多了。
怎么回事?难道边军的长弓手能够听声射箭?
索巴不禁有些吃惊。
据他所知,曾经历史上有过一支能够辨听敌军动静而做出精准射击的弓手部队,号称射声士,那可真是弓手部队中的精锐之师,哪怕是在目不能视的大雾当中,那些精锐的射声士们亦能凭借声音辨认敌军的位置,从而做出精准的射击。
然而。那支精锐早已成为历史,迄今的各个国家,从未听说过有哪支射手部队能够达到历史上那些射声士的程度,目前的弓手部队们,仍旧停留在靠“眼睛”捕捉敌军位置的程度上,远远达不到听声辨位的地步。
想到这里,索巴下意识地眯着眼睛观瞧定远城,希望能瞧出几分端倪来。
还没说,他这仔细一瞧,还真被他看出了些蹊跷。
他发现。定远城内那两座楼车上的边军,似乎比较方才更加多了。
说起来,他方才也感觉好笑,好笑于夏人竟然将两座尚未完工的楼车推上前线来。这不,除了顶部的顶阁上能够站立边军外,其余几个楼层皆是空荡荡的一片。
但是眼下,那两座楼车除了顶部站立着边军外,从上往下数第二层层楼上,竟然也站满了边军。
这些边军们手持着机弩。协助城墙上的边军们一同射杀营外那些企图攀登城墙的西胡大军,使得城墙上有好一部分弩手们换成了长弓手,加入到了射杀那一万名西胡长弓手的队伍当中。
奇怪了,难道说……夏人们方才仍在继续打造楼车?
想到这里,索巴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他也懂得如何打造楼车,可他却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事:紧急将尚未完工的楼车投入使用,随后一面应战,一面继续打造楼车。
这,这要如何调配人手?
“呼”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忽听天边传来一声破空的呼啸。
索巴下意识抬起头,疑惑地瞅见从定远城内部“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以一个弧度飞跃了定远城的城墙。
“砰!”
那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最终结束于一声巨响。
只见在那一万名胡军长弓手方阵中,有一名倒霉的长弓手脑门上正中来自定远城方向的石块。
那足足有一个橄榄球那么大的石块,冻得硬邦邦的石块,在空中飞行了整整二十余丈距离后,终于砸到了一个倒霉鬼,砸得那名倒霉鬼登时脑浆迸流。
那鲜红的血液混杂着乳白色的脑浆,溅在四周的西胡长弓们脸上、身上,吓得他们面色惨白。
抛石车?!------原来夏人不止打造了楼车,就连抛石车也打造了么?
索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让他更加想不明白了,毕竟众所周知,抛石车一般都是用来砸毁城墙、城门的,将其用来杀敌,其实效果并不显著。
呵,为了守营,夏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索巴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并不是很在意抛石车的出现,毕竟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那块从定远城内抛射出来的巨大石块,只不过砸死了一名长弓手,顺带地使其身后的一名长弓手被砸,充其量不过是一死一伤而已。对于多达万人的长弓手兵阵而言简直微不足道。
这种微不足道的伤亡-----就算定远城内再多些抛石车又如何?
索巴毫不在意,只是继续下令使长弓手们射箭压制定远城。
相比较而言,被这一万名长弓手误杀的胡军步兵,这个数量要远远超过那些抛石车。
但是逐渐地,索巴就感觉有点不对了。因为他发现从定远城内部抛射出来的石块越来越多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定远城内的抛石车数量正在急剧增加!
索巴俨然感觉有些吃惊了,吃惊于夏人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造出十余架抛石车。
这绝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卒们能达到的速度。
他绝对不会想到,为了这次与胡军将军索巴的战事,秦禝从军械司借调了两百名的官员小吏和工匠,这俨然可以说是借调了大梁城中军械司官署内的一半人手。
“呼砰!”
“呼砰!”
越来越多的巨大石块,从定远城内被抛向那一万名长弓手所在的兵阵位置,尽管被这些石块砸死的长弓手,这损失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索巴清楚地可以瞧见,他麾下那一万名长弓手逐渐变得浮躁起来,仿佛有些躁动不安。
想想也是,任谁瞧见那被石块直接砸死的友军,瞧见那些倒霉鬼那脑浆崩裂的凄惨下场,都会本能地从心底泛起恐惧。
更别说,随着那两座楼车内部层楼的逐渐完善,越来越多的弩手们登上了这两座战车,肩扛起了射杀营外那些胡军步兵的重任,这使得城墙上的边军们解放了双手。
于是乎城墙上。越来越多的弩手下了城墙,由手持强弓的长弓手们取而代之。
而在此期间,西胡的步兵们也不是丝毫建树没有,他们也在奋力向前冲锋。亦在冒着箭雨强行攀登城墙,他们咬着牙,扶着云梯,试图强行攀登上城墙。
“冲啊”
一名胡军中的百人将大喊着,身先士卒。但是簌簌的几声之后,他的身上就插上了六七支箭矢
“-------”
附近,已攻至城墙脚下的众多胡兵面面相觑,无不见此胆寒。
他们心中大骂: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就躲不过夏军士卒射出来的箭矢!
可就在他们迟疑不前的时候,身后方那一万名长弓手的箭雨来一次袭向了这段定远城城墙,以至于有不少步兵们再一次被友军射杀,有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又被定远城内楼车上的边军们挨个射杀。
这简直就是,腹背受敌。
终于,有一小部分西胡大军们忍受不住了,向东、西两侧逃跑,企图逃离战场。
见此,罗得韬连忙下达将令:任由这些西胡的逃兵们逃离战场!
他相信,只要有人率先冒头逃跑,那么随后,会有越来越多的西胡大军逃离战场。
而等到大部分的西胡大军都一门心思地希望逃跑保存性命,那么,单靠营外那一万名西胡长弓手,哪怕让他们射上十天十夜,也不足以撼动这座城池!
对于麾下大军的步兵们中出现了逃兵,索巴丝毫也不感觉奇怪。
虽说西胡对于逃兵的事后惩罚相当重,可即便如此,让他们去攻打一座几乎不可能攻克的城池,那些军中的步兵们还是难免会选择逃跑,尤其是当有人率先带头的时候。
法不责众嘛。
若是在以往,索巴多半会满腹愤懑,对此咬牙切齿,只等着事后回到己方城池后,将那些带头逃跑的士卒逐一揪出来处死,以儆效尤。
但是今日,他却默然无言,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前线步兵的溃败之势。
其原因在于,至今为止前线的步兵伤亡已太过于沉重,而让人嗟叹不已的是,那巨大的步兵伤亡,几乎没有得到什么相应的收获。
要知道截止于当前,胡军的先锋步兵伤亡人数已近乎万人,尸体在对过的定远城外侧越堆推高,尤其是在铁刺林的那一带,仿佛已堆砌出了一道完全由胡兵尸骸所筑成的掩体,足足高达半丈。
那鲜血,更是染红了这片土地,使得远远望去,定远城外的地面俨然就是一片赤血浇灌之地。
而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伤亡代价后,胡军的步兵们有什么收获么?
没有!
他们至今没有一名士卒成功攀登上定远城的城墙。
面对这一惨剧,别说前线的胡军步兵们已毫无战意,就连索巴自己都逐渐丧失了攻克这座定远城的信心。
按照常理来说,久攻不下,就应当暂时退兵,再想别的良策。
可索巴却久久没有下达全军撤退的将令,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目前的伤亡人数还未达到大汗给自己定下的“硬性目标”,伤亡整整三万人。
“攻!继续向定远城进攻!”
索巴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可事实上,他已不对能否攻克眼前那座定远城报以何等期待。
因为在他看来。定远城的防御布置随着时间的推延已变得越来越防固。比如,回射向他麾下那一万名长弓手方阵的箭矢已越来越多,已逐渐使那些长弓手们蒙受了不低的伤亡。
而那些定远城内紧急赶制的抛石车,数量也逐渐达到了三四十架。虽然这三四十架抛石车给那万名长弓手所造成的直接伤亡并不严重,但是它们的震慑力,却要远远超过数以千计的边军长弓手。
最直接的体现是,为了躲避被那些抛石车所抛射的巨大石块砸死的惨剧,那一万名长弓手们。已逐渐开始规避这种由定远城抛射出来的石块。
这是好事么?
不!这在索巴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好事。
因为,哪怕有一名长弓手成功规避了边军抛射石所抛射的石块,但是这件事所直接造成的影响,却是让该名士卒附近一小块位置的胡兵们都无心再用弓矢压制定远城里的边军。
因此从将领的看待角度来说,士卒们规避石块的做法,要比直接被砸死一两名士卒更加严重,毕竟因为那几名士卒的关系,使得附近那一小块位置的士卒们出现了阵型上的混乱。
要知道阵型一乱,就保不准会出现士卒们挤攘践踏的事发生,这可远比直接伤亡更加严重。
“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索巴转头瞧了一眼,望见另一位西胡大将正策马疾驰而来。
索巴皱了皱眉,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位同僚的来意,毕竟前不久,他便连续两次无视了这位和自己一样同为统兵大将所派来传令兵,恳请撤兵的建议。
果不其然,这位新来西胡大将策马来到了索巴身边,低声对后者说道:“索巴,撤兵吧,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增添无谓的伤亡罢了----没有攻城器械。我军是无法攻克这座定远城的!”
索巴的目光依旧投向前方的战场,闻言沉声说道:“隆多,你也是清楚可汗的命令的,莫要使我为难。”
隆多自然明白所谓的“大汗的命令”指的是什么。闻言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似这般无谓地增加伤亡,于战局何益?-------你难道没注意到么?前方的步兵已陆续逃亡。你应该明白,在我大楚,对逃兵的惩罚极其残酷,士卒们轻易是绝对不敢逃跑的。但凡战场上有士卒逃亡,那就意味着这场仗已毫无胜算-----”
“这我不管!大汗有令,此战我军若是没有伤亡到一定人数!决不退兵!”